第49章小雨

一行四人从衣料铺子出来，赵锦兴致高涨，将穆云书抱起来让他骑到自己脖子上。穆云笙好久没见到穆云书这么开心，在赵锦肩膀上手舞足蹈，一会儿说要买那个拨浪鼓，一会儿说要买那个鬼脸面具。两人走了一路买了一路，全让穆若兰和穆云笙提着，穆云笙在后面看他们，一大一小倒像两只活宝。

赵锦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给穆云笙从头到脚换个模样，离开衣料铺子后又亲自进了脂粉铺子，不顾一帮小媳妇大姑娘热切又诧异的眼神，从抹头的桂花油到细米精磨的铅华粉，有什么要什么，完事全都叫人包起来送去留仙楼。

途中穆若兰突然说身子不舒服，要找个地方歇一歇，赵锦不愿意浪费时间，便将她放在一家酒铺里。

穆云笙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待在酒铺不方便，赵锦没办法，只得又给了酒铺老板几两银子，托他好好关照穆若兰。

酒铺老板没有收赵公子的钱，反而笑道：“既然是穆掌柜的妹妹，自然要尽心尽力照顾好。”

为这赵锦出了铺子便开她玩笑：“穆掌柜如今在镇子上倒成了半个名人了。”

“还不是因为赵公子提携得好？”穆云笙面无表情懒得搭理他，“你再这样带我大张旗鼓进出集市几次，我走在街上怕是都要被未出阁小姐的唾沫星子淹死。”

赵锦给她置办的东西，穆云笙自然也没有忘记给穆若兰依样全买一套。

赵锦给她花钱，她给穆若兰花钱，如此一来，倒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等到四个人最后站在集市门口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晚，持续了整日的好天气渐渐转阴，街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摊贩纷纷收拾东西准备散去。穆云笙手里提着好大一只食盒，里面是各色精巧点心，穆若兰手中也拿满了赵锦给穆云笙买的小玩意儿。

车夫就在放他们下车的集市口等着，受撑一把油纸伞，一见赵锦驮着穆云书，连忙迎上来将油纸伞遮在赵锦头顶。赵锦眉头微皱，呵斥了一句道：“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该遮谁么？”

车夫愣了一愣，见穆云书已经被赵锦放进车厢中乖乖坐好，连忙接过穆云笙手里的东西，殷勤地将纸伞遮在穆云笙头上。穆云笙回头见穆若兰却还愣在原地，连忙返回去把她也拉到伞下。

等四人回到留仙楼已经是夜晚掌灯时分，大堂还有不少客人在用餐。小厮一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上告诉说衣料铺子送来的衣料已经全放在穆云笙房中。

穆云笙低声说了穆若兰那几匹的名字，叫仆役们挑出来送到穆若兰房中去。

她想赶在穆若兰回房前给她一个惊喜——她把那匹华美的料子买回来了，尽管价格不菲，花了她一百两银子，但是想起穆若兰指着那衣料时瞳孔中泛起的光，穆云笙也觉得值得。

赵锦还急着去仙客来查这个月的账。自从辞退了穆振嘉，赵锦就亲自接手了仙客来的账目。平日请来账房师傅算账，但初一十五他会作为掌柜亲自查账。

马车只在留仙楼门口放下他们姐弟三个，就离开了。

穆云书下车前倒是还揪着赵锦的衣角磨蹭了一会儿，他不愿意走，出生以来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地一天。

直到赵锦答应下次陪他来玩弹子，小家伙才松开手，麻溜地爬下车站在穆云笙身边跟赵锦挥手：“哥哥再见！”

穆若兰规规矩矩站在穆云笙身后，冲赵锦道了个万福。

这边刚把穆若兰和穆云书安排去各自休息，穆振学就递过来干净的披风。

小雨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变成了大雨，穆云笙一心照顾穆若兰，撑伞也尽量朝着穆若兰那边倾斜，进了屋才发现自己半个肩膀都湿透了。

穆振学小心翼翼道：“掌柜的，若兰今日是受什么委屈了么？”

穆云笙愣了愣，在柜台后坐下，将披风裹紧了些：“有我在，怎么会让她受委屈？”

说这话的时候穆云笙脑海中突然想起白天穆若兰说自己不舒服要去酒铺坐一会儿的神情，那时她的脸上，似乎倒真有点委屈。

穆振学犹豫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但她一向心思敏感，我怕她要误会你。”

穆云笙对着桌上的账本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转头对穆振学认真道：“我希望我替她做的选择是对的，带她离开穆家，没有任何条件地为她提供比以前更好的生活环境。如果她因为这其中我任何一点小的失误而误会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不是神，无法兼顾所有。”

“就像当初选择留下你一样，我能提供的终究只是一个机会，但是你们能不能抓住，终究与我无关。”

后来回想起来，穆云笙知道，当时的自己看似已经尝到过人间最痛苦的一切，实则因为生在泥潭而后来挣脱，她并没有经历过真正可怕且恶心的事情。

真正可怕且恶心的不是生在泥潭，而是你从泥潭挣脱后，又帮助其他人上岸，可他们最终选择自己重新跳进那一汪深不见底的恶臭中，并厉声奸笑着企图将你也拖回去。

那天深夜，穆云笙已经睡得很沉。屋外的雨渐渐小了，有人路过她门口小院踩进水坑的声音也没能惊醒她。

惊醒她的是小厮急促地敲门。偌大一个留仙楼，除了她这个女掌柜之外全是男人，小厮纵有急事也不敢推门进来，只能隔着门敲到穆云笙醒来。

这一天逛集市可比平常做菜查账累得多，穆云笙迷迷糊糊醒过来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勉强支撑起身子穿好衣服，下床开门：“什么事？”

“掌柜的，刚刚值夜的人说瞧见有个影子背着好大一只包袱出门去了，查遍了各房，只有穆若兰穆姑娘不在……”

“…好，我知道了。打发其他人去睡吧。”

穆振学也已经知道了这事，赶到穆云笙房门前，穆云笙勉强对他笑笑道：“四叔，你也去休息吧，我知道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