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霖的话

崇和十九年的二月，因为翼璟晞府里人手不够，就从凌安城北郊的大营里调了几名暗卫，其中就有两个就是从白桦林里被收入大营的，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岁——他们就是现在的天霖和天霁。

　　这会是巧合吗？难道……当年的凌家大少爷凌云轩真的没有死？

　　她无法从羽䜣那一句“像极了”里判断天霖的身份，因为她无法确定，羽䜣说的是外貌上的像还是性格上的像，亦或者是对待她的态度上的像。

　　然而，偏偏从天霖入宫后的种种迹象看，他又特别像凌云轩。他十三岁时，因为武功高强进了凌安大营，十五岁就跟着翼璟暄上战场。崇和十六年，那时候天羽刚刚建立政权，气焰嚣张，占了凌翼北边两座城池。十七岁的天霖和翼璟暄带着五万人，在寒冷的北境，跟天羽的八万人打了半个多月，硬生生将被夺去的城池全抢了回来，还另外打下了天羽一座城。此后的八年间，天羽再没敢侵犯凌翼的边境了。

　　也是那一次，天霖为了保护翼璟暄受了重伤，被俘虏到了天羽的军营里，关了整整五天。刚开始，天羽的主将想劝降他，劝了两天，见没有效果，就开始让人对他施以重刑，鞭笞、禁食、拔指甲、泼凉水……怎么狠，怎么来。就这样，天霖坚持了三天，硬是没有透露任何一个关于凌翼军营的字。

　　到了第四天，翼璟暄带人打进了天羽的军营，才将天霖救了出来。那时，天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

　　那时看这件事，确实没有什么，现在想来，天霖身上的忠诚，真的很像凌家的人。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随着翼璟晞的话音刚落，天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下头，言语间带了些焦急：“公主殿下，情况不太好。”

　　她一手合起那本记事本，顺便将枚玉牌夹在里面，跟着天霖到了客寝。

　　一进屋，她就看见羽谦脸色通红却唇色发白地靠着枕头，紧紧裹着被子，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有几个侍卫清理着地上的五具尸体。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

　　天霖从一名侍卫手中拎过一具死尸，指了指尸体上刻在脖颈处的一个米粒大小的图案，随后将尸体扔回窗外，答道：“是陆太医叛变了。属下当时让他直接走了，暗地里派人跟踪他的时候，发现他走到一处很偏僻的小屋。一开始我派出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后面看到了很多暗卫，才知道有天羽的暗哨。当时我的人已经很快制服了陆太医，却已经来不及了，羽太子的行踪已经被暴露了。”

　　因为此时羽谦的脸色很差，且看起来意识不清的样子，翼璟晞不敢耽搁太久，吩咐天霖：“你去打一盆水，然后在我书房的书桌下左边第三个抽屉里将我的药盒拿过来。府里的人不能再惊动了，大夫也不能再请了，羽谦在这府里的事不能太多人知道。”

　　天霖听令，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翼璟晞用手探了探羽谦的额头，被烫得缩回了手。

　　“你很冷吗？”她一边那一条帕子擦着羽谦头上的汗，一边问他。

　　羽谦虽然意识不是很清醒，却还是能听得到她说话的，虚弱地点了点头。

　　翼璟晞知道，这时候可能是他寒症最严重的时候。

　　“羽谦，你必须醒着，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了。”她顾不了那么多，紧紧抓着羽谦那滚烫的手，在他耳边叫着。

　　正好，天霖打了一盆水，带着药箱进来了，翼璟晞快步走上前接过水，熟练地打湿毛巾，拧干后，搭在羽谦的额头上。然后，她从药箱里翻出一张药方，一件一件药材地去找，去称量。

　　她见天霖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她，就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天霖，你也不好奇我为什么一定要救羽谦？”

　　天霖答道：“公主殿下做什么事都自有道理，属下身为下人不便多问。”

　　“那你不觉得我对他太过于……关心了吗？”

　　天霖摇摇头：“这只是救人的本能罢了，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怕我救他是因为我看上他了吗？”

　　“看上就看上吧，天德皇帝教出来的儿子不会太差的，凌家养出来的从不会是歪瓜裂枣……”

　　说完这句话，天霖就后悔了。

　　只见翼璟晞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像一块巨石，打进了他的心里——“天霖，你很了解清羽的人？亦或者……你很了解凌家？”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天霖冒了一身汗，就这么直直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为什么他那么了解清羽和凌家？因为……因为他就是凌云轩啊！他能不了解吗？

　　可是这句话，他现在能说吗？

　　“呃……属下……也只是听说罢了……”天霖辩驳着。

　　翼璟晞看都没看他，就已经知道他说的话是假的，但她也没有追问。既然天霖不愿意说，那不管问多少遍，她都不会得到答案。

　　“天霖，这里还差一味药……”

　　天霖接过药方，终于看到了写在最后的那一味极为关键的药——寒苓草。

　　寒苓草生长在极寒的北边，因为地处山顶，又环境恶劣，采摘难度极大。但若只是因为天寒地冻而不易采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摆在眼前的难题还有一个——那座山在天羽的地盘上。

　　十多年前清羽统治时期，每十年都会往凌翼寄一棵寒苓草，虽然天羽建立政权后依然会坚持进贡寒苓草，但是并不是十年一棵，而是一年十棵。那草是真是假，可想而知了。

　　“寒苓草……国库里不是有吗？”天霖试探地问了句。

　　只见翼璟晞抬起头，朝他惨淡地笑了笑：“要是国库里真的有，我也不会说缺了。”

　　言外之意，即是——这些年天羽送来的寒苓草，都是假的！

　　“属下家中好像有三棵寒苓草，请问公主殿下要几棵？”

　　“全拿过来吧！剩下的放到国库里，一定要和那些假的分开。”

　　天霖领命而去，翼璟晞拿着杆秤称量着每一样药材的重量，却听在床上冷得瑟瑟发抖的羽谦，突然来了句：“他为什么会有寒苓草？”

　　翼璟晞的手抖了抖，一些药渣子撒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