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画雪山庄

明德帝二十一年三月十五日：

八天后的晚上，方外之境，天外之天，画雪山庄：

天上有月，皓月妖娆；地上有酒，酒香醇厚。人间已是三月天，可这里却是梅花最艳之时，花香四溢，混杂着酒香，叫人不禁沉醉其中。梅花树旁的亭子里坐着一袭白衣长袍，举起那白玉的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

曾经的寒水寺和尚，无心。如今的天外天宗主，叶安世。

月下独自饮酒本就是寂寞的事，还下起了微微的细雪，叶安世叹了一口气。

西墙之上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叶安世听到了，他将杯中的酒撒在了地上，抬头望向夜空。

突然，细雪下得有些凌乱了。梅树也开始摇晃。叶安世感觉眼前都被这花雪给弥漫了，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异象，他却一点都不惊慌，只是看着手中的梅花，默然不语。

突然一条通体乌黑的长鞭，打散花雪，直冲叶安世胸口挥去，只见叶安世往后倒了出去，之后轻轻地挥了下手，那朵梅花便贴着那鞭子朝着黑衣人飞去。那人一惊，急忙将长鞭收回，那朵梅花便从她的髯边擦了过去。

叶安世站定了身子，笑了笑。

无心（叶安世）“你不是陈叔叔，陈叔叔十四年前就死了。你是他的……女儿？”

刺客一袭黑衣，双手执鞭，漠然不语，凛冽的杀气虽没有刚才那么盛了，可是她周围的雪花却依旧飘得那般凌乱。

无心（叶安世）“小时候，我是不是见过你。你叫陈婉晴？”

叶安世想起年少时见过这个女子，那个时候她扎了一个冲天辫，总是气势汹汹的。

无心（叶安世）“段辰逸想要篡夺天外天宗主想了十四年，培养了十四柄刀，称‘霖刀’，作为他的死士。可没想到我忽然回来了，他逃了，留下了这十四柄刀刺杀我。之前来了六个，昨日来了七个，今天只剩下你一个了。你明知打不过，为何还来送死？”

叶安世慢慢地冲着黑衣女子走去。

女子握紧了手中的长鞭，紧皱眉头。

无心（叶安世）“因为，你爱他？”

叶安世停住了身，忽然道。

陈婉晴“我呸！”

女子突然来了一句粗口，绕是叶安世，也是愣了愣。

随后，叶安世走回亭子里，叹了一口气。

无心（叶安世）“画雪山庄的梅花总会在片刻之间悄然凋谢，往往这些时候都会下着微微的细雪。阿爹还在世的时候，每年都等着看这片刻凋零的美景，他称这种景色为‘雪殇’，他觉得梅花凋零之时，雪也已然死去了。本来等了许久想看这一场‘雪殇’的，只是，你竟一鞭子将那些花都给打落了。”

女子看着那满地落花，不禁黯然，她年幼时常常跟在眼前这人身后嬉闹着。女子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鞭，眨眼间，那道长鞭，便已经穿透那些落雪，朝叶安世袭来。

他轻轻一挥手，满地落花都被席卷而起，袭向女子，女子感觉长鞭一阻，再也无法向前，大惊之下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的景色早已被落雪碎花所弥漫。

叶安世看着面前的女子晕倒在了地上，走过去轻轻一挥手，拂去了她身上的残花。白发仙从阁内走了出来，挥挥手，两个手下将黑衣女子带了下去。

无心（叶安世）“把她带下去吧，别为难她。十四柄霖刀现在都断了，至于要不要追杀段辰逸，就由你们去了。”

叶安世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百里小菲，叹了一口气。

无心（叶安世）“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白发仙（棋宣）“不知宗主心中的故乡是哪里呢？是天外天，还是寒水寺。”

无心（叶安世）“棋宣叔叔，你知道我父亲在入主天外天之前，是哪里人吗？”

白发仙（棋宣）“宗主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说过。”

无心（叶安世）“是杭州，我五岁以前，随父亲在杭州居住。若说是故乡，杭州才是我的故乡。可我只记得家门前有一个湖，满塘碧水，湖边是一颗垂柳，我母亲总是喜欢在那对着湖面梳头。只是有一天早上，人们在湖边找到了她的梳子，我却再也找不到她的人了。后来，我父亲就带我来了这儿。”

叶安世抬头看向天上明月，继续说道。

无心（叶安世）“他建了这座画雪山庄，接过玥瑶姑姑天外天宗主的位置，最后入主中原，像是带着满腔豪情，可我却觉得，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去哪里。”

叶安世一挥手，地上的一片落梅飘在了手中，他放在鼻尖嗅了嗅。

无心（叶安世）“如果我没有记错，父亲其实是死在杭州的。哪里是故乡不重要的，哪里有你在意的人，才是真正的故乡。所以无论是寒水寺，还是画雪山庄，都不会是我的故乡。”

紫衣候（雨寂）“如果没有记错，宗主曾说过，想要去海外仙山，天之尽头。”

紫衣候走了过来，说道。

无心（叶安世）“没错。想去那尽头看一看。又不是老头子了，不会总想着叶落归根的事情。”

叶安世虽然不再自称无心和尚，也取下了身上的佛珠，却依然穿着那一身白色长袍，也任性地不愿意留头发，在折断那一柄柄霖刀的时候，也坚持着不杀一人。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仁慈的人，却迅速获得了天外天上下所有门人的支持。有一些门内的老人说，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仿佛老宗主重回人间。

紫衣候（雨寂）“宗主，小姐来信了。”

无心（叶安世）“小菲！”

紫衣候把信双手奉上，叶安世立马接过，打开，拿出里面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