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崇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周少掌门白日摸鱼，夜里却活波，不好管教。”
此言一出，众仙眼里皆装着恍悟的神采，四目相对间，将东方崇与周凌卿的关系置于不便细述之地。
周凌卿虽觉东方崇话也中肯，却是是他夜里大闹过几次蓬莱，才会被东方崇系上鸳鸯环，但仔细酝酿，又觉话中别有韵味。
“敢问东方掌门希望如何管教，想来周少掌门并非您门中弟子。”秦飞轩和风容与的脸色转而低沉，言语中交杂着几许不悦。
语罢，秦飞轩随身的一位仙侍轻轻一咳，欲阻断他与东方崇的对话。
然另有一半瀛洲仙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头附和，“是啊，蓬莱仙力居高，就能那别门少掌门不当回事了吗？未免太过专横！”
周凌卿冷静一忖，便知此话并非为他抱怨，而是寻了个话机，给蓬莱不快罢了。
瀛洲一向崇尚实力，却因为宗门仙法不如蓬莱而稍逊一筹。所以蓬莱仙者一直不喜蓬莱弟子，恃才傲物，胜负心极强。
周凌卿虽没有拯救两门百年关系的雄志，但有一副色厉内荏，不愿背起祸端的怂心，堪堪发言，“并非蓬莱掌门专横，而是我父亲有意让我在掌门手下学习剑术，我与东方掌门亦是师徒关系。”
语罢，“醒神阁”内声色百变，有人低叹一声可惜，寻不到蓬莱话柄，亦有人冷抽一口凉气，想着昨日掌门与周家少掌门还是一对情人，怎的今日就变成了师徒。
还有人，坐在掌门位上，款款举杯，声音沉沉落地，“蓬莱只专仙术，横溢才情。专横二字蓬莱当得。”
周凌卿瞧着东方崇的霸道模样，微有些魔怔，忽而觉得他帅得不可方物。
但东方崇的话，还是让瀛洲仙者多少有些不满。
一场宴会结束，见众仙皆告退离开“醒神阁”，周凌卿才长舒了口气，乏意忽来，准备跟着东方崇回“崇岑居”休息，却见东方崇扬手松了周凌卿手中的鸳鸯环。
周凌卿面色懵懂惊惧，扑朔迷离地问：“东方叔叔莫不是要用绝后患了？”
东方崇挑了眼早在门外等候的秦飞轩，一字一顿道：“你太聒噪，想清静些。”
嫌日子太闷，寻他逗趣的是东方崇，嫌他聒噪，要清净的又是东方崇。
诚然，神仙的心思太难猜。
不过周凌卿也算得了恩典，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醒神阁”。
这几日，周凌卿过得分外自在，少了东方崇的毒言打击，日日伴着秦飞轩游玩，让他觉得睡得安稳都了些。
而东方崇这几日似乎分外忙碌，明明“谪莲居”与“醒神阁”隔窗便能相望，周凌卿愣是三足日未见过他一面。
而蓬莱的谣言也悉数倒戈，都言周凌卿有了新欢，便舍弃了旧爱。
更甚之，有人说周凌卿嫌弃东方崇太老，不能行床榻之事，才择了秦飞轩。
本来周凌卿分外想要保命，听闻此消息后，猝然惊起，各处寻着谣言的源头，欲将之掐断。
怎料，又不知是谁雪上加霜了一句，秦飞轩从前允诺过周凌卿会娶他入门，东方崇是实打实被抛弃的那名。
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再未见到东方崇的第五日傍晚时，墨琮忽而领着周凌卿去了“无人之境”，也就是蓬莱掌门练剑运功之处。
周凌卿握紧了周一顾给自己的护身符，才敢赴约。
五日不见，东方崇似乎清瘦了些，将长发披下，上身纯白的内衫微微有些湿，薄汗透过衣衫渗出来，将身形勾勒在周凌卿眼前。
那副蓄着幽蓝光芒的眼直直落在周凌卿身上，声色不沉却带着明显的压迫，“这几日，玩得还舒心吗？”
“思念东方叔叔，思念得紧。”他一边脱口而出，一边祈祷神灵佑护自己童言无忌。
东方崇眼中似有烽火，徐徐道：“本座怎么听说近日你玩得甚为开怀，还传了不是流言蜚语？”
“那不是晚辈传的！”周凌卿终算有一回合，能昂首挺胸地回到东方崇。
东方崇淡淡点头，言辞和蔼如春风，冰雪是融了，寒意却未消，“那便好，本座也该行为人师的责任了。”
无人之境，能进不能出。
周凌卿被迫学了一夜剑法，还被东方崇夸赞孺子可教，让他带着瀚穹青剑挥了个日月更替。
瀚穹青剑，蓬莱历任掌门佩剑，重达百斤。
一夜过后，周凌卿再从无人之境出来时，已是手不能抬，腰疼腿软，只想用完早膳睡个天昏地暗。
不知东方崇何来的恶毒心思，将他扔在去膳堂的半路，便御剑离去。
等周凌卿走到蓬莱膳堂门前，已过午时，算起时辰，仙童应全在练剑场。
此时不算账，更待何时！
想罢，他便冲着堂道上悠然自得的东方崇扬声怒吼道：“东方崇！你莫要太过分了，又不是小爷传你不能行人事！你折腾了小爷一夜，亏不亏心。”
这一声，用尽了周凌卿丹田之气。
也悉数传入了早在膳堂等候的蓬莱、瀛洲众仙，他们将紧闭的内门打开，齐齐将目光投向外边的二人。
东方崇若无其事道：“本座忘了同你说，今日早膳晚了一个半时辰。”
周凌卿万念俱灰，忖度了片刻他刚才的措辞，当真又是一段诉不尽的缠绵故事。
不出意外，整个蓬莱都已知晓东方崇老当益壮，分外能行床榻之事。
东方崇的脸面是要回来了，而周凌卿的脸却再没地搁。
“造孽！都是造孽！”周凌卿将自己关在“谪莲居”闭门谢客已有数日，但每每想起日前膳堂上他说出的话，心神俱裂，恨意难平。
正当他幡醒己身时，三声敲门声起，扰了周凌卿继续懊恼颓废的念想。
“谁啊！”周凌卿声音带忿，大有赶客之势。
“是我，秦飞轩。”秦飞轩的声音温得如沐春风，让人再躁闷得心思也不由平静了下来。
周凌卿猜出秦飞轩的来意，想了一瞬，还是为秦飞轩开了门。
秦飞轩抬眼见到周凌卿的那一刹，眼前一片豁然清朗，含笑间眉眼生彩，“打算当只鸩鼯，再不见人世了？”
鸩鼯的习性便是独自嚣张，遇人逃窜。
倒是与如今的周凌卿分外相合。
周凌卿拴紧了门，一步一沉地坐在秦飞轩身边，瞧着窗外，与他道：“飞轩哥哥也是听了我与东方崇的事，才来寻我的吧。你说此番，我要如何在五门立命？”
秦飞轩低头看着周凌卿指尖因长时练剑而起的细碎伤口，眼中绽出一点了然，淡笑道：“我信你与东方崇清白，此番前来只为与你寒暄。”
周凌卿心觉秦飞轩说得真诚，是个能辩是非之人，欣然道：“飞轩哥哥向来明事理。”
秦飞轩得了周凌卿的赞扬，抬起头来，眼中所映皆是周凌卿，仿若周凌卿是他幽深海域中最明亮的那颗星，缓缓道：“你对我……”
周凌卿偏头等秦飞轩把话说完，直到把自个儿脖颈扭到，也没等来下一句话。
良久，秦飞轩换了一副肃然面色，沉稳地与他分析时局，“如今五门各有动荡，谁也说不准今日平稳，明日动荡，你不能太过单纯了。蓬莱到底不是自家仙门，记得事事谨慎。”
周凌卿并未听说过五门有什么跌宕，眉梢飞快蹙起，微紧张道：“是员峤出事了吗？”
秦飞轩眼中幽光稍纵即逝，摇头笑过，“并非，外界的动荡而已。我只是提点于你，万事留一心，我觉得你对东方崇太过信任了。”
周凌卿不免多疑地审度了一番秦飞轩，见他面容轻松，也从不是个工于心计之人，才松下心神，一个失笑，“飞轩哥哥可能对东方崇有何误会，他虽事事刁难我，也没安什么好心思，实属老谋深算之辈。不过救过我几回，绝不会害我就是了。”
秦飞轩温和笑笑，并不多言，只是将自己腰间蕊瓣折下，引了一根红绳，系在周凌卿手中，满意道：“并蒂莲开时，我就想着它与你甚配。”
周凌卿瞧着手中的红花，觉得太过鲜艳，有些庸俗了，再想着并蒂莲的寓意是合欢情浓，与他这个孤家寡人不甚相配，就想解开红绳，委实忧虑道：“飞轩哥哥给我并蒂莲，传出去会坏了你我二人的名声的。”
实则，是他与东方崇的关系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若带着秦飞轩赠予的并蒂莲出去招摇过市，他恐怕会成为仙界的潘夫。
几百年前，他听闻过凡界有一则潘妇与武郎的故事，其众说纷纭，大多倾向于美艳的女子多半花心。
而周凌卿长得恰好绝世，修仙者还是应处处谨慎，循规蹈矩。
说白了，他怕东方崇发现自己当了武郎，又拿他问罪。
想罢，周凌卿解红绳的手更加坚决迅速。
秦飞轩眼角闪过一点失望与不甘，片刻归于平淡，在周凌卿耳边轻声道：“那根红绳，我引了瀛洲沧海之源，落灵珠的粉末才将它制得万年不败的模样，你当真不要？”
周凌卿悟出了大道，畏强权者，难当大任。
他郑重道：“要。”
落灵珠有市无价，千金难买，其主要原因在于瀛洲沧海之源水兽聚集，使得求蚌珠的不少渔民仙者都有去无回。
那些水兽几乎六亲不认，连瀛洲掌门秦观海进入沧海之源，都要谨慎畏敬些。
周凌卿颇为没有骨气，手中的红绳系了个死结，道：“飞轩哥哥，你从哪儿得来的落灵珠？”
秦飞轩见状，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额角，回：“我去沧海之源，为你取的。”
周凌卿重新打量了一番秦飞轩，见他手脚周全，狐疑问：“你是如何躲过那些水兽的攻击？”
秦飞轩不答，食指指腹摩挲着拇指上的梨木戒指，眼中流露出不寒而栗的光亮，双手迅速朝着窗外一盏，只见原本锁在梨木扳指中的银针齐齐朝着窗外射去，四窜至各方，最后悉数落在周凌卿园中的石凳上。
石凳表面，银针一百，一针不落地刺进三寸。
顷刻，园内发出一声“叭噔”的巨响，石凳碎成了千块。
周凌卿视线追随着银针一番动向，再回到秦飞轩身上时，不言便知秦飞轩如今功力大增，出入沧海之源也是本领之内。
然他记忆中秦飞轩比自己大不了几十年，从前枕于病榻，自然没精力增进修为，就算如今病情得愈，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绝无可能会有如此深厚的仙力。
莫不是，入了邪修？
周凌卿神态略急，追问道：“飞轩哥哥，你如今的修为是如何修炼而来？”
秦飞轩指腹一顿，一时哑然，直到对上周凌卿关切的神色，反倒绽出明亮的笑意，热络道：“若我不同你说，你便会一直忧心于我，对吗？”
周凌卿一愣，实在认为眼下不是揶揄笼络情谊的最佳时机，出言道：“邪修不可入……”
言未过半，周凌卿的声音便被秦飞轩阻挡，见他心情颇好道：“你且宽心，我正经修炼着呢。我还以为如今你的心中，如今满是东方崇。”
周凌卿实在不知道为何秦飞轩话里话外，都要提东方崇。
莫不是……
秦飞轩喜欢东方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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