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六）

入夜，宫远徵翻阅着据说严刑逼供而来，血迹斑斑的供词，表情严肃。桌边呷茶沉思的宫尚角动作一顿，很难忽视空间里弥漫开来的腥气，心中隐隐有感。

果然听宫远徵狠狠一拍桌子，少有的泄气道:“那刺客嘴严得很，毒药什么的都不管用，本来还想试试新东西，结果方才侍卫回禀说人自尽了，许是咬碎了齿间毒囊。”

“死无对证。”

是无锋惯用的伎俩。

宫远徵咬牙，实在难以相信这危机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凑近嘟囔道:“哥，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无锋真那么好心，只派一个人来搅混水？我可不信。”

当然不可能，宫尚角想着。

宫门内部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平日外人难以进入，更别提刺探情报。送待选新娘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说，那刺客武功属实一般，实在不像无锋寄予厚望的暗子。

若杀手水平都如这般，无锋怕是早销声匿迹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还有人没被抓出来。

宫远徵能想到的，宫尚角自然觉察更多，只是有些事不宜过度深究，否则目光所及之处皆为黑暗。他的身影逐渐隐入从瑞兽香炉飘出的袅袅白烟中，依旧镇定:

“记住，先别走漏风声。明日少主遴选新娘的仪式不会改变，照计划举行，总有人会忍不住露出马脚的。”

而他们只需要远远看着，甄别即可。

他哥说话肯定有道理，宫远徵松口气，换了个更慵懒舒适的姿势，反正此处主人又不会指责，他何必找不自在。

“那郑小姐也会去么？”

去哪里，兄弟二人心照不宣。

宫尚角道:“郑小姐也在待选新娘之列，冒然缺席，怕是坏了祖宗规矩。不过目前所有新娘都有刺客嫌疑，她也不例外。我已亲自派人去郑夫人手中取得画像，明日就能到。”

这话有理有据，让人看不出私心。

若他眼角蕴上的寒意没那么可怖，明显到气氛都凝滞些许，宫远徵还真就信了，他不是傻子，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宫尚角，冷漠才是他的本性。

郑南衣啊……

宫远徵垂下眼，身前浮动在白玉盏中的清茶由风吹着，表面涟漪不止，映出属于他自己的面孔。

冷静，俊秀，和破碎开来的纠结。

一室寂然。

另一头，郑南衣接过上官浅递来的茶，并没有立刻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另外两个不甚相熟的美人。

姜小姐毫无设防，轻轻抿了一口，樱色的唇珠染上水迹，又被她立刻珍惜般舔舐干净，笑着赞道:“上官姑娘的香果真有效，昨晚我才点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然昏昏入睡了。”

上官浅含蓄一笑，见势续满。

柔弱烂漫的脸庞笑意柔柔，让人看不出实则包藏祸心，心也流着充满恶意期待的毒水，叫嚣着毁灭一切，“姜姑娘客气，今夜不妨多点些，你抽到的是金牌，可得为明日少主遴选做好准备。”

姜离离闻言面色微白，抖得快要拿不稳手上物件。但大家都是逢场作戏的好手，她很快便平静下来，重新拾起心态。

蠢货。

上官浅暗骂一声。

其实她本不想这个时候动手的，惹火上身，可牢里那个废物迟迟没有动静，已经耗尽了她仅剩的耐心。云为衫和姜离离都拿到的金牌，被少主选中的几率大差不差，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同为刺客的云为衫一跃成为少主夫人。

没有人可以破坏无锋的筹谋。

包括她为自己选定的胜利结局。

烛火幽微，照的上官浅越发温婉可人。

云为衫没听见似的，捧着茶水，望着窗外夜色出神；郑南衣神态自若，更没有半点硬闯进这屋子的愧疚，兴致勃勃看着这危机四伏的一幕。

有趣，当真有趣。

四个人，三个就是刺客。

按她说，无锋才适合去应聘月老。

是生怕宫家几个公子不够分新娘啊。

姜离离从这话里深刻听到小姐妹的爱护心意，当即就要全部喝下，谁知刚要入口，一只白皙手腕突然横插过来，巧力夺走了快要满溢的茶水。

郑南衣眼波流转，满脸真诚说道:

“我也常有失眠之症。”

“姜姑娘心善，不如便让给我吧。”

姜离离当场愣住，竟真的没拒绝。

上官浅抬眸，眼中杀气缭绕，恍若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