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出了公寓楼，走在小区内的路上，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白皓所在单元那一层。
点着亮白的灯光，与其他楼层无异，却也与他没有关系。
他收回目光，抬起脚步走至小区门口，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一看，视线又往前方打量，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他走过去，副驾驶的车窗刚好打开，里面传来一道声音：“上车！”
白昭上了车关上门，系安全带的时候，从后视镜注意到后座以及后备箱满满的行李箱与打包袋，几乎塞满了。
驾驶座的青年从他上车就盯着他看，注意到他的视线，便笑道：“你想问什么就问。”
白皓把视线转向正前方说：“走吧。”
青年耸了耸肩，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正是五一节假日期间，路上拥堵，车子走走停停，二十分钟后才终于开上高架。车内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载广播时不时播报路况，间隙插入几段流行歌曲。青年开着车，听到熟悉的歌曲跟着哼唱，这时候，白昭转头看过来，认真听青年唱歌。
青年似乎一直也关注着他，停下歌声说：“好听吗？”
白昭平静说：“嗯。”
之后又陷入沉默，白昭下意识觉得今天的气氛实在不对劲儿，但是每次当他看向身边人，这人都没事人一样笑着哼歌，外面的堵车似乎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他。
他不由得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相遇，那个时候他刚与前任分手，长达七年的感情，终究没有敌过七年之痒的魔咒。
他在酒吧吧台点了一杯酒，慢吞吞喝着，他不想买醉，只是要把一段感情卸下，实在是太过劳累。
他举着酒杯啜饮一口，没有聚焦的目光游离在光怪陆离之间，忽而一个空灵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来自吧台隔壁的舞台，他扭头望过去，一位青年抱着吉他在唱歌。
是一首听不懂歌词的外语歌，吉他弹得绵柔婉转，那声音也千转百回，与那副涉世未深大学生的模样截然不同，但是又意外契合。
白昭听得入神了，随意问调酒的小哥：“他是你们这的新驻唱？”
酒保小哥姓方，名鸣淳，花名阿淳，听他问便上道介绍：“是新来实习的，据说是因为他们乐队没什么知名度，为了乐队的未来，出来赚点外快吧。”
白昭点点头，没再多问，他一口喝完杯中的酒，结账离开，毕业不久的医学生，不允许自己在工作日随意喝醉。
过后，他仍然会在休息日过来喝一杯，遇到几次青年在舞台上表演，而每一次，青年的风格都不尽相同，时而嗨翻全场的摇滚，时而坐着不动娓娓道来的情歌。
多次以后，青年的粉丝明显多了起来，终于有一次，他刚坐下，阿淳就推过来一杯酒，说有人请你的。
白昭疑惑着打量那杯酒，红色的酒液半遮挡在起了水雾的玻璃杯内，杯口开阔，清新的柠檬与石榴果香飘散在空气中，点缀的柠檬片，大大降低了这杯酒的攻击性，多了些果酒的欺骗性。但是白昭知道，这杯酒度数起码有三十度，可不是什么果酒。
对方意味这么明显，白昭便抬头询问，没问出口，身边就落座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的，与他的面前的一模一样——戴吉利
“我请的，不用问了。”青年狡猾得笑了笑，与他的杯子碰了一下撞出清脆的声响，一点儿也不在意周边打量的眼神，自我介绍：“我叫曲斯年，你呢？”
白昭认出他是舞台上表演的青年，淡淡道：“白昭。”
“知道了名字就是认识的关系了，”曲斯年没放弃与他碰杯，再次举着杯子面向他，一副不碰杯不罢休的样子，“一起喝一杯不过分吧？”
白昭与他碰了碰杯，举起那杯酒喝了一口。
曲斯年也灌下一大口，杯里几乎只剩冰块，他砰的一声放下酒杯，突然说：“我让阿淳少放了些酒，喝不醉的。”
可他说着，自己却像是已经喝醉了，摇头晃脑的，差点把面前的酒杯撞翻，折腾了两下，倒在了吧台上。
白昭推了他两下，换了曲斯年不耐烦的胳膊肘。
“......”白昭无奈问阿淳，“你真的降了度数？”
阿淳了然笑笑：“这，醉翁之意不在酒。”
“......”
白昭问：“既然他在你们酒吧唱歌，你总有他亲友的联系方式吧？”
阿淳摇摇头：“现在打也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白昭审视着阿淳，认定他是曲斯年的同伙，阿淳倒是机灵了，连忙摆手否认，说乐队成员现在不在本地，曲斯年是特意赶回来上班的。
白昭无语看着明明还是个大学生模样，比他那个惊天动地出了柜的侄子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认栽把人带出酒吧。
他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心都这么大了，虽然他也才二十八。
好不容易把人带出酒吧，他在门口为开一间房还是带回家犯难，一直栽着头安分的青年却开始嘟囔：“我不回家。”
“......你没醉吧？”白昭把人扯开了一点，青年摇摇晃晃，看着往地上扎去，他只好又把人揽过来，在路口打了辆车，装回了自己家。
没办法，明天他还要上班，不想太麻烦。
终于把青年安排到了沙发上，他为他脱了鞋，又拿来毯子给他盖上，青年全程安安静静，除了那句我不回家，跟睡着了无异。
白昭关了客厅的灯，洗漱完关上卧室门，背对着门走了两步他又顿住，可他也只是顿了两秒，倒在了床上，盖着薄被睡下了。
一夜安眠，第二天他起床洗漱完，沙发上的青年还没醒，倒不是沙发上的青年，起初白昭以为对方走了，走近一看才发现，青年居然睡在地上，毯子把自己裹得像个毛毛虫，睡着的样子与夜晚的感觉很不一样，眉眼柔和清秀，即使顶着一头炸毛的黄毛。
白昭走过去，低下身推推青年的肩膀，青年眉头皱起，不耐烦地哼了两声，翻了个身。
“......”
“你再不起，我拿冷水泼你。”白昭冷漠道。
“......”地上的青年岿然不动。
白昭起身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条毛巾，湿哒哒的还淌着水。他转移到青年那边，居高临下，毛巾自由落地，啪嗒一声准确落在青年脸上。
“嗷！”青年惨叫一声，腾的坐起身，湿毛巾顺势掉到他身上，把他冻得一个激灵，偏偏毛毯裹身，只好任其欺负。
起床气犹如火上浇油，刹那间射向始作俑者。
白昭一脸无辜，俯视着他说：“快起来，我要出门上班了。”
曲斯年瞪着他不说话。
“放一个陌生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你是把我当贼了？”曲斯年被白昭逼得终于开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白昭留下一句，气定神闲抬步离开，曲斯年在他身后，与毛毯作着对，心里边腹诽白昭内心黑暗。
曲斯年进了浴室洗漱，白昭为他准备好了备用的牙刷，至于毛巾，一定是身上这一条，他气呼呼洗漱完，闻闻身上，驱不散的烟酒味儿。
看来这人确实是个柳下惠，他把脑袋探出浴室，大声喊：“喂，借你衣服穿一下，我洗个澡。”
白昭正在吃早餐，刚挤上美乃滋，闻言，放下手里的三明治，给他去卧室拿衣服，然后说：“五分钟之内洗完。”
“你要不要这么争分夺秒！”曲斯年确认他是给自己拿衣服去，便把浴室门关上，没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
可事实，曲斯年洗澡的确飞快，白昭把一整套衣服拿过来敲门的时候，曲斯年已经围着浴巾在擦头发，他赤裸着上半身，白昭扫过一眼，身材倒是比他预想的好。
曲斯年门干脆打开，坏笑着说：“要看就大方看，又不是身材不能看。”
白昭把衣服塞给他：“赶紧换吧。”
“真不禁逗。”曲斯年笑了两声，换完衣服出来，与白昭一起吃了个早餐，作为报答飞快洗好了盘子，两个人才一起出门。
走到电梯门口，曲斯年说：“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之后衣服好还你。”
白昭睨他一眼，说：“不用了。”
曲斯年仿佛意识到他会这么说，等电梯门关上，已经下行了才继续说：“可是我的衣服在你那里，我还要的。”
白昭正视着曲斯年，没再拒绝，两个人交换完微信，一起到了地下停车场，白昭问他去哪里，曲斯年说了个地方，刚好顺路，他便搭了他一程，到了地方，曲斯年说下次见。
.
原本他们还有如此纯情的相处，尽管曲斯年刚开始看起来动机不纯，后来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是，白昭又忍不住注视现在把着方向盘的青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曲斯年比以前成熟了一些，不再是酒吧的孤独驻唱歌手，往返国内各地演出也有自己的乐队成员一起，他们的见面频率也一直保持着稳定的不多不少。
这么多年，说是培养了感情，不如说培养了那方面的默契多一些。
他们从未往更亲密的关系进一步，或者说，其中都有彼此互相后退一步的原因，所以时至今日，白昭都只能用炮友这个词形容他俩更加准确。
毕竟自从那次借衣服之后，他俩的关系就是这么发展的，后来他把客厅的茶几搬走，铺上绵软的毛绒地毯，偶尔他俩也在那上面干坏事，或者即使从沙发上摔下去也不痛，更甚，被白皓撞见。
白昭按了按额头，挥走过去的记忆，曲斯年已经把车开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店，把车交个泊车小弟，两个人取了房卡，上楼。
直到一室春潮过后......
曲斯年已经洗完了澡，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点着手机，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
白昭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就看到青年这副模样，以及那早已经更加低调，黑发中挑染深蓝的柔顺头发。
“你要走了？”白昭问。
曲斯年把烟别在耳后，起身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是啊，你房子的钥匙还给你。”
白昭没有接，而是问：“去哪里？”
曲斯年走到他面前，把钥匙塞进他的手里，说：“去哪里重要吗，反正离开了，咱们这关系也就断了。”
白昭没法反驳，曲斯年诚然说的是实话，如今他已经三十二，曲斯年也到了当年他认识他的年纪，也许曲斯年也会同他的前任一般，在小径上走上一程，又要返回大路。
“现在就要走？”白昭没回答曲斯年。
曲斯年揉了把头发，把乱糟糟的刘海抚上去，说：“嗯，节假日高速免费，这便宜一定要占啊。”
“......”
“再见了白昭。”曲斯年凑近亲了一下白昭的唇，又把耳上的烟别在白昭耳朵上，返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开门离开。
片刻后一整个空间，只有白昭一动不动的沉默。
原来，他感受到的不对劲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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