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上天有好生之德

春秋更迭，冬来往送，我在羽宫待到了十五岁。

我陪伴在宫子羽身边，他待我很好，却从不让我出羽宫的大门。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外面很危险，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不让我出去。

可是外面我已经闯荡了许多遍，虽然有一些刀光剑影，但外面的山很清，水很秀丽，我很喜欢。

我这样告诉他，他却板着脸，对我说：“你是我的人，就应该听我的！”

我闻言，心中生了些许埋怨。我被这样的感觉吓了一跳，以前我只觉得，只要能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

可是宫子羽每日都会告诉我，我是他的宝贝，可以任性一点，开心一点，随性一点……大概是这两年，宫子羽太过纵容我，竟让我生出了一颗不该有的妄心。

我问他：“如果我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他说：“我会杀了你。”

这一句话，将我那一颗蔓蔓日茂的妄心砸碎了。

我笑了笑，却是感激他，能这样回答我。

……

公子有一个很疼爱的弟弟，叫宫远徴，小我半岁。

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公子带我回角宫，他就对我保持着敌意，还会捉来毒蛇吓唬我，若是再缠着他哥哥，就让毒蛇咬死我。

咬是没咬成，我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吊在屋梁上，吊了一天。

公子罚我，我被鞭笞五十。第四十五鞭的时候，他那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打量我的面容，入了迷。

我强撑着说：“是他欺负我……”

公子一鞭子抽在我的脖颈，寒声道：“一个卑贱的奴，也敢说主人的不是。”

我被这一鞭子的力道打趴倒在地上，心思百转千回，又慢慢爬起来，跪在地上，微笑着向一旁入迷的宫远徵作揖，一字一顿说：“是奴的错。”

宫远徵隔着飘乱发丝与我对望，他站在那里，被千娇百宠。我跪在这里，被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

这厮来找我，我还是很惊讶。他看不惯我，我走了，他应该会很开心。

可他见到我，却很生气，颤抖着指头指着我。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委屈，他骂我：“我哥哥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他？又为什么……要离开角宫？”

公子叮嘱过我，对所有人，都不可以信任。所以我打退了他，打开屋门大喊“救命！”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对他动粗，捂着胸口，寒冷的眼眸盯着我。我不惧他，亦回看着他。

我让他走，他却固执地想要带着我离开。

宫子羽很快就会过来，我与宫远徵虽然不和，却也是正正经经地相互打斗了五年。

我叫来宫子羽，就是想要逼他离开。可是现在，他无所畏惧，只想要把我带离羽宫。

我告诉他：“你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果不其然，他神色一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在我的眼角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被他压在身下，因为是晚上，我换了单薄的寝衣，透过一层薄纱，我的整个脊背都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姐姐，你长大了，也变美了……”他摩挲着我的锁骨，眼睛，唇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迷恋，笑得又乖又邪。

我激他，温言细语凑近他的耳畔：“长大了，也不是你的，阿徵，从姐姐身上下去。”

“姐姐……”他一只手掐着我的脖颈，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握着匕首。感受着呼吸的流失，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宫远徵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掌轻轻落下。他垂首，唇瓣蹭过我的耳畔，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扫在我的脖颈，一片细痒。

他轻飘飘在我的耳畔道：“你要选靠山，我的哥哥不够厉害吗？我的哥哥不行，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我感受到耳朵传来的濡湿感。他轻轻咬住我的耳垂，狠狠说：“宫子羽那个草包，他怎么配啊……”

我抿唇，没有回答他。

就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话，便像是一缕青烟，从我的身上起来，离开了。

“扶苏！”

宫子羽踹开了紧锁的房门，着急忙慌地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想要责骂我，但又舍不得，所以只能念叨着：“以后，我不会离开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我窝在他的怀里，沉默不语。

宫子羽关上了大开的窗子，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守着我。

我看不清黑夜，脑海中回荡着宫远徵临走时的话语。

他对我说，你只是一个，可以被任意丢弃的棋子而已。

可是宫子羽不这样说，他总会一遍一遍地告诉我，我是珍宝，是暖月。

所以我不明白，一个棋子，值得他这样的爱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