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之歌—拂晓

……

人最宝贵的财富是思维，而思维又恰恰是最为复杂的。它或许是一团进行着精密工作的因子；也许是一种天外来物，存在与否皆有它的道理；亦或者，思维是人类活在世界上的唯一标识，是遥远的未知所产生的一种衍生物。

她的双眸对上他的眼睛，秋水浮动，落叶花闻。不知为何，生与死的问题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何为生，何为死?生亦活于黑暗之中，死亦在人间炼狱，即使最后不复存在，甚至魂飞魄散。在这一刻，她多想再看看这张脸，星光飘忽，似流水般送来阵阵花香，蔷薇花的香味相互交织，谱写出一篇篇朦胧月色般的诗歌。

「生亦忧郁，死当无忧?」

「惘一生之事，叹浮世三千，却无容身之处!」

忽而，她的眼前的模糊一片，她直觉头脑传来一阵麻痹，疼痛、困意、渴望在一瞬间融合，她只觉无力，她听见，听见周围震荡的声音，她想睁眼，却难敌昏阙感袭来，她深刻的感受到，在意识彻底模糊前，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星光黯然，羽毛飞落，她合上双眼，身体的疲倦感达到了极点，脑海里那俊逸的面庞逐渐模糊，她试图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

黑暗湮没了她的一切，身体、意识、回忆。

花舞千山，寂静的黑暗只剩回响，一遍又一遍的，不断灌入她的耳中。

不知何处，电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嘀嗒——嘀嗒——嘀嗒——

模糊之中，她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帘雪白，电流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的睫毛沾湿了丝丝泪水，她的身体浑身无力，水流的声音还在，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转着。

她恍然想起扑起的一身冰冷的河水，她还想起那绚丽、斑斓的琉璃小路。

小路的尽头好像是一扇门，门后……门后——是什么来着?

她的记忆好像在一点点的缺失，她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门后有什么。

一盏盏纸船漂泊着，盛着月色，荡漾在碧波。

琉璃小路……又是什么?

她疯狂的在脑海里搜寻词条，然而却找不到一点点线索，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段记忆于她而言很重要。

一条条铺满星光的小路，她找，她找啊找……可眼前，除了一池清辉，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到底是谁?那毛发微卷的……男人。

眼底收尽星光，却不见记忆的中的模样。她企图伸手，伸手触碰，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触碰一样，她抬手，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塑料软管的质感。

透明的，犹如薄雾一般。她缓缓睁开双眼，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眼前是雪白的水泥墙天花板，那一帘雪白是床帘。高高的铁架挂着一根透明且装有液体的输送管，管的微末是一袋100ml的营养液，袋子上贴着一个白色标签，上面以黑底写着这三个字。

她浑身都似僵硬的很，想抬手却使不上气力。

她在医院。

浑身的酸痛感袭拥而上，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欸?她为什么要哭?她想不起来了。

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那一帘雪白被拉开，来者是一个看起来二三十出头的女子，穿着一身白大褂，看她的神情，似乎流露出些许讶异。然，随即她便拿出一个板子，上面有用夹子夹着一张A4纸，右手拿着一支中性笔开始在上面写写划划，在写之前还调试了一下别在胸口的一个看似对讲机的东西。她开口道：“24号病房5号床位湘芸葵醒了。”

紧接着，女人放下板子在床头柜上，身体微前倾，轻声细语说道：“你好，这里是市中心医院，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告诉姐姐，你现在感觉如何，好吗?”

湘葵缓缓的点了点头，脖子也很酸，也痛，她无法做出太大的动作。

她起初张了张口，发现无法发出声音，后来肺部突然有什么东西窜上来一般，她猛的咳出一口清水，女人早已事先在床边准备好痰盂了。一瞬间，湘葵感觉心脏骤停，像是肺部积攒的死气得以爆发一样，她狂咳不止，部分清水似乎还带了点血丝。女人的表情有些担忧。

咳水带来的血热感逐渐冷却下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第一次觉得空气好新鲜。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性的张了张口，并发出咿咿呀呀一般语意不明的字眼。

女人不知从何处端来一杯热水递到她的面前，再次轻声说道：“还好么?能开口说话了吧?如果能，就喝了这杯热水，不要一次性喝，一点点的喝。”

湘葵望着女人的眼神，里面充满一种担忧和职责一般的感情。她点了点头，接过了水杯，听话的一点点的喝水，喝了几口她才开口道：“谢谢。”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好像真的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美丽的梦。可她想不起来丝毫，哪怕是一个片段，就像完全没梦到过一样。

女人点了点头：“小姑娘你刚醒，好好休息一下啊，另外，有什么需求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家人也在。”

家……人?会是谁呢?爸爸?还是……妈妈。

湘葵端着纸杯，低头凝视着微微浮动的水面，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她抬起头，问：“阿姨……姐姐，可以问问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听闻，她垂眼，但还是回答了：“大概是上一个月，凌晨一两点，一个阿姨……嗯，她说是你的监护人，急急忙忙的把你送到医院来，虽然时间有点赶，但好在来的及时，换得你性命无虞。”

“你昏睡了一个月多了，医院也试过各种办法，但，你还是不愿意醒来。”

“溺水加硬物撞伤，外加高烧和心率不稳，还好，有惊无险，但小姑娘你不要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切记不可拿来开玩笑。”

湘葵听着，视线却在纸杯里游移。可是……她已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具体的你还是问问你的监护人，姐姐还有工作，先走了。”

“嗯，谢谢。”湘葵低声说了一句。

监护人……一个阿姨，会是妈妈吗?她想着，抱着一丝希冀。

很快，门外的脚步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姐姐走了后，一个穿着打扮很是时新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

“湘葵!还好，还好，你醒了。”

湘葵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印象，可是想不起来。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我是丰谷村村委会的副书记，曾亦舒，你叫我曾姨就可以了。”

曾……亦舒?好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过呢?是因为她副书记的缘故吗？“曾姨”虽想不起任何事来，但湘葵还是开口叫了叫。

曾亦舒长叹，姐姐的孩子，憔悴成这样。“我也是你母亲曾亦笙的妹妹，是你的小姨。怎么样?这样，能信任我了吧?当年你母亲改名换姓后就走了，现在却留下你这个女儿。”曾亦笙现在叫君怡潭。

小姨?她从来没听见过母亲提起过她的姊妹啊，父亲也是闭口不提。

湘葵讷讷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曾亦舒见此，内心满是纠葛。“湘葵……以后不要做那种事儿了，如果不是刚好有人看见，你就会命丧黄泉!”

那天晚上，十一二点，村民老张为了确保秧苗田的茁壮成长，夜里去田里巡视了一番，顺带灌水，因秧苗生长条件所需，加上白日里在干别的农活，忙，秧苗田灌溉一事给拖到晚上，因自家田离溪月湾近，老张老早就准备了水泵去抽水灌田，结果回到溪月湾一看，不得了，一个女娃一直徘徊在河边，嘴里喃喃着语焉不详的字句，而且怎么叫都不答应。那水深的很啊，大半夜的这女娃在河边干什么?这不会撞鬼了吧?!老张给吓坏了，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尔后又联系村委会的人来看，半夜把熟睡的大家惊醒，曾亦舒虽觉得荒谬，但还是组织了众人去看看情况。结果大家一去，那女娃直接跳河了! ! !众人一看也不管神不神鬼不鬼的，手忙脚乱的把人捞起来做了简单的胸部按压什么的，却没什么反应而且怎么弄都弄不醒，腿部和手臂均有撞击伤、钝挫伤，普通纱布碘伏根本没什么用，而且伤口几乎以极快的速度加重，曾亦舒只好急忙开车送往医院。

谁知，这一躺，就是一个月多。

湘葵听的懵懵的，她努力搜索着自己去河边的理由，极力的试图回想起去了河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曾亦舒长叹，轻轻的、不断的说着:没关系，没关系……

之后的几天，她在医院休养。

她也从曾亦舒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在村委会通知她自己的情况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一句:“相应的医疗费我会出。”然，不曾想，第二天，他因酗酒过度而导致酒精中毒——身亡。

无所谓了，他的父亲从没关心过她，至少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未对她露出笑容。

左右邻里简单的料理完丧事后，都不由的担心湘葵的以后。

所幸，村委会很照料这个孩子。三十二也还没结婚的曾亦舒也在想要不要让她账口过户到自己名下，也就是收养。

可是……她的姐姐曾亦笙不知所踪，没有她，办理收养手续就比较麻烦了。

且距湘葵成年还有一年，给她介绍工作也不易，而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村里也没小伙子愿意娶她过门。为此，村委会也有些头疼。

有人感慨也有人惋惜，亦有人同情也有人嗤之以鼻，但更多的大概是怜悯。湘葵这几天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看着落叶归根、也看着蝶舞翩飞。天际传来一声声风的歌鸣，伴着浮云染一抹黛青，叶舞风鸣，静的可怕。

曾亦笙……妈妈，我好想你。

这句话说了多少次呢?可最后呢?徒留念想。心底旋起一圈圈波纹，她坐靠着枕头，默默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不自觉的摸着脖子上穿线挂着的钻葵戒，还是那么明亮。她将钻戒从线上取下来，高举，漆黑的眼眸映着它闪烁时的光芒，是什么感受呢?她什么都在想。

她就终日坐在病床上，看着日升月出、日落月沉。

而今天，又是一个夜晚。

漆黑的夜寂静一片，依稀有几颗光点，她望着黑压压的云层，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而恍惚。

星光几许，秋深叶落，她试图起身，起身走到窗边，靠着窗，独享那清风。

一圈一圈的光轮绕着月散去一圈圈涟漪，她的眼睛倒映着微光，如风、似雨般透亮清明。

「转动命运之轮，改写遥远之故事」

她一惊，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句依稀模糊的话语。这句话的主人会是谁?那好像是一个她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陌生……却又熟悉。

走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似的颤抖了一阵。是医生……湘葵猛的转身离开窗边，旁边床位的人似乎都睡的很熟，夜深了，她得在床上躺着，不能让医生发现任何异常。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如此惶恐，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即将要被大人发现一样，一样的慌张。

她极力镇定，蹑手蹑脚的掀开床被，再轻轻的抬脚、抬手，上了床，轻轻的拉上了床側的蓝白条纹的窗帘。

门，轻轻的开了，黑暗中除去月光，门缝里投出一丝暖光，仅仅是一瞬，门又轻轻的合上了。

她起身坐起，望着门的方向看着那拉上的蓝白条纹的窗帘。

……

天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浅金色的曦光。迎来了初晓，拌着叶落细雨——是初生的阳。

讨来一张纸，她细细的折了一只纸船。

她想将这个放在水里，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心底的一个声音牵动着她，即使这没什么实际用处。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