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疯女人没那么疯了，叶冰裳再次对她念经的时候，疯女人对她说了谢谢，叶冰裳十分开心：“大姐姐，二姐姐同我讲话了！”

华贵女人在思考什么，闻言微微一笑：“阿裳是平静下来了，当初冰裳也怕我怕的不行呢。”

“大姐姐惯会取笑我！哎呀，不理大姐姐了，冰裳要读书了！”

华贵女人微微笑，看叶冰裳去读书了，疯女人看她，眼眶红红的：“你不信我？”

华贵女人皱眉：“阿裳不可妄自，我自然信阿冰的，只是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此间事太多繁杂，你我皆是凡俗，若要撼动天道，违逆神明，此间许多，皆要好好思量。”

“阿裳？”

“好区分，便是喊我阿冰就好，想来，你应该更喜欢我们的名字，而不是别的。”

疯女人、阿裳唇角抖动着扯出一个笑，苍白枯萎：“冰姐姐说的对，是要好好思量。”

阿冰见她如此，算是松了口气，看看伏案写字的叶冰裳，眉头皱着，眼中深深担忧，如此天道，要保护一个女人，居然如此困难。

左思右想，她问阿裳：“你认为，什么人能保护她？”

“没有人能保护她，”阿裳露出恐惧的表情，见她如此，阿冰拥她入怀，安抚许久，阿裳才说，“叶冰裳不能期待任何人的垂怜，只要那个、那个神女降临，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没有人！”

阿冰的眼睛狠下来：“没有人愿意保护叶冰裳，那就让叶冰裳自己保护自己！”

阿冰是低眉的菩萨，抬起头露出金刚的怒目。“让叶冰裳，自己保护自己！”

阿裳问怎么做。

阿冰说：“两手准备。”

阿冰同阿裳商议许多，第二日，阿裳就开始教叶冰裳一些术法了，这对一个小姑娘来讲是很疲累的，又要读书写字，锻炼身体，还要修习术法，而除此还有一个不待见她的叶府，她要做善事，要修桥铺路，要开学堂粥棚。

叶冰裳还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要做多少事情，才能活下去呢？

她们不知道，单单是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她们还想给她一个好结局，她们想要叶冰裳变得幸福，但是这幸福太难得到了。

阿裳在叶府呆着了，她的情绪还是不够稳定，所以在她能适应一切之前，她最好不要乱说出什么事情，吓到叶冰裳就不好了。阿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急躁，叶冰裳已经很努力了，不能急躁，叶冰裳还是个孩子，哪怕那些灭顶之灾已悬在头顶，叶冰裳也还只是个孩子，是个被困在叶府的小孩子。

阿裳是不安心的，被阿裳严肃训斥才找回一点清明，叶冰裳是不放心的，让阿冰大姐姐陪阿裳二姐姐，阿冰柔柔笑：“阿裳不是需要陪伴，而是安静思考，不是所有的难过都需要陪伴的，冰裳也会有谁都不想见不想理会的时候，对吗？”

叶冰裳点点头，就要出门了，今日是要进宫，老夫人带她和叶夕雾一起去，叶冰裳也说要带叶二小姐叶沐雨去，她拉着叶沐雨的手，嗓音稚嫩但有礼法：“我同昭玉公主讲还有个妹妹，公主殿下讲想见见沐雨妹妹。”

老夫人自然没什么，只是凉凉叮嘱莫惹是生非。

叶沐雨眼里是很想进宫的，但是她的母亲莲姨娘从来不敢开口，她也就不敢开口，前些日子叶冰裳说带她去，果真带她去了。

“谢谢大姐姐。”叶沐雨低声道谢。

叶冰裳也笑，拉着她坐上后面的小马车，细细叮嘱一些事情，叶夕雾却气哄哄地瞪叶沐雨，叶沐雨很怕，叶冰裳也怕，但是她不能太怕，只是微微侧身把叶沐雨护在身后，上了马车，将叶沐雨的手护在手里暖着，柔柔道：“没事的，以后都不要怕了。”

“大姐姐……”

叶冰裳抚摸叶沐雨的脸，叶府的子女天性凉薄，因为有个叶夕雾，大家都不好过，她是最不好过的那个，叶沐雨的母亲莲姨娘厌恶她同她的娘亲，叶沐雨是叶家三小姐里最不被重视的那个，叶沐雨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让自己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让她今日出门万事听大姐姐的。

今日昭玉公主选伴读，虽然是要看品行的，但若是昭玉公主自己喜欢也没什么的。

所有人都觉得昭玉会选叶冰裳，几个小孩子进了公主殿，拜过皇后，就是世家寒暄了，昭玉是不喜欢这个的，拉着叶冰裳就出去玩了，还很新奇地看叶沐雨：“你就是叶二小姐？也没有比冰裳姐姐好看几分！”

小孩子心直口快，叶冰裳看叶沐雨涨红脸，淡淡道：“公主，沐雨是不如我漂亮，可是沐雨比我可爱，是我最最可爱的妹妹了。”她只有两个妹妹，她怎么都不会夸叶夕雾可爱的。

叶沐雨脸红红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像受惊的小兔子。昭玉与叶沐雨年纪相仿，见她这样，也喜欢，又吃醋：“冰裳姐姐都不夸本公主可爱！”

叶冰裳说：“公主殿下也可爱，冰雪聪明。”

昭玉这才欢喜，拉着叶沐雨和叶冰裳吃点心，谈及玩乐，宫墙内的公主和整日严苛的叶冰裳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在叶府的小透明反而知道更多，还会用树叶折小狗，昭玉拉着她们去御花园，要叶沐雨教她怎么捕蝶。

叶冰裳看她们玩，也是开心的。

阿冰看她开心，也是开心的。

旁边有什么声音，叶冰裳走过去，脸都白了，昭玉和叶沐雨看她这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凑过去看，是一群皇子在欺负一个人。他们打他。

“是澹台烬。”昭玉十分不耐烦，“他可讨人厌了。”

“讨人厌……”叶冰裳声音都在抖，“就可以随意欺负吗？”

昭玉先是一愣，很快又想到了叶夕雾也欺负叶冰裳的事情，心里一下歉疚了，咬咬牙，直接上前制止：“箫凉！你做什么？！”

“昭玉妹妹，还有叶大小姐，我们只是跟澹台质子闹着玩呢。”四皇子并不受宠，对皇后所生的昭玉公主自然只能讨好。

昭玉气得很：“我和姐姐妹妹们在这里玩，你们做这样碍眼的事情！再不走小心我跟母后告状！罚你们！”

一群男孩子骂骂咧咧走了，叶冰裳扶起趴在地上的澹台烬，比她小些的男孩儿瘦的很，骨头硌人。叶冰裳掏出随身的药先涂抹了胳膊脸上的伤口，剩下的塞进澹台烬手里，眼眶都要红了，手也是抖的：“澹台殿下，不知道殿下身上有多少伤，只能有劳殿下自己回去自己上药了。”

澹台烬呆呆看着她，眼睛里无悲无喜，既没有喊疼，也没有诉苦，没有屈辱，也没有感激。

叶冰裳颤颤收回手，又小跑着把她们没吃完的糕点端来，澹台烬眼睛一亮，伸手去抓着吃，什么都顾不上了。

叶沐雨很惊讶：“大姐姐怎么知道澹台质子饿了的？”

叶冰裳抽抽鼻子，低声回：“我饿了也是这样子的。”

澹台烬看叶冰裳，吃着东西，并无悲喜。

饶是昭玉再不喜欢一、他，听见叶冰裳这么说，也觉得他可怜了点，叶沐雨也还是孩子，看被人喊小神仙的姐姐再看狼狈的质子殿下，是怎么都想不到大姐姐会变成那样的，母亲不是说大姐姐是在外享受的狐妖媚子吗？狐妖媚子就这么可怜吗？

叶冰裳用手帕为澹台烬包扎了，看看时间就说要回去了，路上她求昭玉留下叶沐雨，“沐雨是个好孩子的，在叶府不知道会磋磨成什么样子，公主殿下可怜可怜她，收她做伴读吧？”

“那姐姐要怎么办？叶夕雾是不会饶过姐姐的？我在时她尚且不在乎，我不在时姐姐如何自保呢？”

叶沐雨呆呆的，听见自己的大姐姐说：“我是姐姐，便是要保护妹妹的。”

阿冰心思忧愁，也不知道自己教她良善是好是坏，但太过良善温顺绝不是什么好事，她有晏泽所以无所谓，阿裳的无人相护就是那样的结局。

所以，不可以太善良公正，不可，万万不可。

昭玉公主选了叶二小姐叶沐雨做伴读，想开口劝阻的皇后舌头拐弯应下了，昭玉装作也不是很喜欢叶沐雨的样子，挑衅地看叶夕雾，她不喜欢叶夕雾，皇后也不会让一个小神仙靠近皇权，让皇家的名声为叶冰裳作嫁衣，叶二是个好选项，即彰显了皇家对叶大将军的看重，也顺遂的昭玉的心思，叶老夫人也不会把她的心肝送来皇宫吃苦，只是哄叶夕雾才带她来的。

但是昭玉是不会有这般心思的。

皇后看向叶冰裳，叶冰裳很冷静，低眉顺眼，好似一个泥娃娃一样任人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