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到二章

来做一朵镜花吧，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做一朵镜花。

一

“放下！放下！”有个女人在尖叫。

就要打开锦囊的叶冰裳停手，茫然地抬起头，稚嫩的脸很是消瘦苍白，两只眼睛清亮但没有倒影，叶冰裳却看到了两个女人，一个光鲜亮丽雍容华贵，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两个女人都有着同一张脸。

叶冰裳被疯女人吓得缩了手，那锦囊落在地上，紧紧系着。

疯女人瞪着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朝稚嫩幼女扑来，被华贵女子一把拦住，疯女人大喊：“别碰那个！别碰那个！你不要碰那个！那里面的东西会害死你！会让你万劫不复！”

“这位姑娘！”华贵的女人呵斥，“你吓到她了！”

“别拿那个！别拿那个！”疯女人祈求着、怒骂着，没有丝毫神智，“会害了你的！叶冰裳！不要拿那个！叶冰裳！”她哭了出来。

华贵的女人对吓得要哭的叶冰裳说：“冰裳，离那个东西远一点！”

叶冰裳点点头，哭泣着跑远了些，疯女人这才冷静了些，挣扎也停下了，疯魔的神情也松懈了，一下子跪下了，一边哭一边大笑，好像叶冰裳做了什么拯救她的事情，她哭得痛快，也笑得痛快。

华贵的女人打晕了疯女人，接住轻飘飘的身影，眉头紧皱。

“姐姐，怎么办啊？”还在哭的叶冰裳颤颤巍巍问，这是寒冬雪山，她被家中的嫡女刁难来雪山采药，被恩人救了，出来又被一个妖怪摆脱说要给恩人转交一个东西，她只是好奇里面是什么。

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华贵的女人安抚地对她笑，看看那锦囊，思索后说：“答应别人的就要做到，既然这个姐姐说这个东西不好，我们就不看了，但是我们冰裳答应了那个妖怪，就一定要送到的。走吧，姐姐带你去把这个东西给恩人，让恩人处置，我们不打开。”

叶冰裳脸上还有泪，用单薄的衣物擦干，重新捡起那个荷包，华贵女人仍然不放心，让叶冰裳多系了几个死结才放心，背起疯女人，跟着年幼的叶冰裳，往那个山谷走去。

雪地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脚印，风，也只冻伤一个身影。

山谷里的恩人已经不在了，华贵的女人让叶冰裳除了山谷，埋在山谷一棵梧桐木下，叶冰裳不确定地问华贵女人这样好吗，华贵女人微微笑，很是美丽动人，安抚人心，说：“我们马上就要回到叶府了，这个东西我们护不住的，还不如放在这里，左右以后常常来看恩人在不在了，先替恩人放在这里。”

叶冰裳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不再纠结，也觉得再不回家母亲和小慧就要出事了，大步往前走，华贵女子看看那棵梧桐树，跟着叶冰裳一起离开了。

二

疯女人在做噩梦了，叶冰裳觉得她可怕又可怜，华贵的女人眼中有疼惜与戒备，小慧是叶冰裳的侍女，问叶冰裳为什么不说话呆呆得在想什么，叶冰裳说：“在想明天施粥的事情，小慧，你先去休息吧。”

小慧很是不平：“我们小姐如此心善，怎么老天爷就是不看看呢？”

叶冰裳柔柔笑，让她去休息，爬上床，说：“姐姐，这个姐姐在做什么噩梦啊？”

华贵的女人看叶冰裳想要为她们盖上被子，却碰不到她们，眼中有些心疼和无奈，说：“没事的，有冰裳和姐姐陪着，什么噩梦都会醒的。”

女人也在哭，那眼泪消弭在空气里，她很冷，喃喃着不要不要和杀了我杀了我，还有澹台烬和萧凛，她发出出来叶冰裳没有人能听见的惨叫，叶冰裳很是疼惜，小小的手暖着女人的手，很是心疼的模样，女人抓着这一点暖意，死死的不放手。

华贵的女人叮嘱叶冰裳：“这位姐姐醒来需要时间恢复，冰裳尽量别让别人靠近这里，我也好好安抚这位姐姐，好吗？”

“冰裳听姐姐的。”

“乖。”华贵的女人抚摸着叶冰裳的发丝，满目慈悲，好似一座神佛。

叶冰裳在这样的安抚中，沉沉睡去，第二日便去施粥。

叶家大小姐叶冰裳自五岁遇到看到旁人都看不见的神仙姐姐，旁人都说她是疯魔了，那神仙姐姐就教她讲，是天佛指点，说民众贫苦，要她恩惠百姓，也有高僧真人来问，按神仙姐姐说的一一应答，叶冰裳也就真的被称为神迹了，是天赐大盛的指点，叶府因着她的名声，也未为难太过，只有叶府嫡女，她的三妹妹，极是厌恶她出风头，前些日子，让这位神迹的姐姐去雪山采药。

回来叶冰裳也只是发热两天就没事了，也是多亏这位神仙姐姐平日教她多锻炼身体多备药物，才能活下来。

华贵的女人看窗外的雪梅，朵朵娇艳，嫣红似血，和她夫君种下的那一棵开得一样好，到如今也不知道夫君同孩子们如何了，她稀里糊涂到了这样的一个世界，除了叶冰裳没人能看到她听到她，可是……

“宴泽……”她喃喃着心上人的名字。痴痴落下一滴泪。

疯女人的尖叫渐渐停止了，华贵的女人擦去眼泪，回过头，看疯女人的平静，疯女人还在那些噩梦和过往里挣扎，眼皮子都掀不开，华贵的女人看见疯女人扩散的瞳孔渐渐清明，缓慢的呼吸变得尖锐和急促，疯女人四下乱看，猛地爬起来，什么都没撑住，险些摔倒地下，华贵女人扶住她，又很快收回手，不说话，只是微笑，她高贵又美丽，悲悯的神佛安抚流离的亡魂。

“你好，”华贵女人等疯女人平静下来，不再惊慌乱看的时候，选择了开口，但是她的话让疯女人瞳孔紧缩。

“你也是叶冰裳吗？”

疯女人的声音都在抖：“你说什么？”

华贵女人正坐，微微笑，包容慈爱：“你好，叶冰裳，我是叶冰裳。”

回来的时候，华贵女人对她笑，疯女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叶冰裳装作看书，问：“姐姐，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这个姐姐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就像冰裳当初需要时间接纳我一样，我们要给姐姐时间。”

“好，只是……”小小的脑袋歪歪，“我以后应当如何区分两位姐姐呢？”

“嗯……”华贵女人略一思索，道：“便喊我大姐姐，这位姐姐二姐姐就好。”

小女娃想想，露出欢喜的表情：“那冰裳也是三妹妹了。”

一直无动于衷的疯女人抬头看幼年的叶冰裳，只看到了天真、纯粹、和欢愉，她在欢愉，因为她现在是“三妹妹”了，她成为了叶夕雾一样的“叶三”，稚女脸上还没有那些没经历过的苦难和惶恐。

这是叶冰裳。

她都不知道叶冰裳还可以这么快乐，这么正常，那些日子好像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叶冰裳去叶老夫人那里用过晚餐后回来，今日太累了，在华贵女人的安抚下沉沉睡去，还只是个幼女，有她诓骗世人也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的。

疯女人看着那小小的身躯，就是这样的身躯，怎么会变成她这个样子的？她不明白。

“这是真的吗？”她问，声音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不知道。”华贵女人说，“大道三千，你能说你经历的就是真的吗？”

疯女人看华贵的女人，眼中有羡慕和渴望。

华贵女人看她：“也许这只是一场梦，是你的梦，我的梦，我希望叶冰裳有一个好的故事结局，你呢？”

“叶冰裳？”

疯女人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又低下头了。

疯女人呆在角落思索，华贵女人并不去打扰她，但是叶冰裳会特意为疯女人念心经和清静经，佛也好，道也好，有用就成，若神真的有慈悲就不会计较这些。

华贵女就陪着疯女人。

疯女人再次开口的时候，叶冰裳去了皇宫，好歹是被护国寺承认的神迹与佛心，皇家也是看重名声的，昭玉公主叶也喜欢她，更是方便往来，叶冰裳自己也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出事。

疯女人终于开口了，她问华贵女人：“宴泽是谁？”

“是我的夫君。”华贵女人讲，思量，问，“你想如何？”

“我要保护她，保护叶冰裳。”疯女人说，深陷的眼眶里是大得恐怖的眼睛，那眼中有前世的疯魔和苦痛。

想来，那一世中，她最可怜她自己。

华贵女人叹息，道：“宴泽是我的夫君，我这一生许多可以谈的，但也可以概括，尚算圆满，出身大盛镇国将军府，庶女，宴泽是大周的质子，与我钟情，后来娶我为妻，帝后和睦，寥寥几句，就可以了，我也不知道如何到了这里。”

疯女人眼底浮现苦痛：“你有人爱？”

华贵女人犹豫，终是点头。

疯女人面上有恶和渴望，恐惧和羡慕，独独没有嫉妒。

“你想听吗？叶冰裳无人爱惜的一生？”

“冰裳，你应该相信，没有人会不爱自己，我爱你。”

疯女人痴痴望着华贵女人，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