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同学

张清当年为了方便乔雨上学，房子买的不算远，徒步过去二十几分钟。

两人越过还堵着一群家长的校门口，往右边顺着人行道直走。

喧闹渐远，路上行人稀，店面清一色亮着暖系灯，与黑压压的倾盆大雨宛如两个世界。

林野稳稳握着伞柄，踩着水和乔雨走在大雨里，不急不慢。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才上六年级，暑假照常被张清接到家里，那时步行街旁边广场上开了家KFC，乔雨一直想去，可所有人都很忙，一直以过几天敷衍他。

他到了后，乔雨就跳他怀里，双腿夹着他的腰，一双白皙的胳膊搂着他脖子，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闪着万千期待，撒娇说，“哥～我们去吃炸鸡好不好？”

只要他一来这套，林野就受不了。

他觉得有天乔雨想要天上的星星，千难万难，自己也会想方设法轰一块给他。

于是毫无悬念当即就同意了。

那天他们一直玩到下午三四点，后来下大雨，林野去买了把黑伞，背着玩累了的乔雨一路往回走。

乔雨握着伞柄，整个人都很兴奋，“哥，我好开心，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林野深一脚浅一脚的逆水而行，将他往背上送了送，“不是说炸鸡味道不过如此麽，还开心什么？”

乔雨收紧环着他脖子的手，在他耳边欢呼，“因为有你啊。”

“哥，你在，我就开心。”

林野透过橱窗看到背上的人灿若琉璃的笑颜，也跟着高兴起来。

记忆尚且犹新，当年的人却面目全非。

这些年，林野脑瓜子都想炸了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乔雨如此漠然置之。

如果……如果他没那么在意他，一定会毫无顾忌的质问他，你TM到底那根神经不对劲，说出来，我帮你理顺。

可惜，太在乎了，而人一旦陷入名为“在乎”的泥沼，行为举止难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林野苦哈哈啼笑皆非，问，“你还记得咱俩去吃炸鸡那次吗？”

“哪次？”

“第一次。那天也下了那么大的雨。”

“记得。”

当时你怎么说的，臭小子，林野这样想，却什么也没说。

乔雨却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那时候我也是这样踩着水走的。”

“不是。”

“什么？”

乔雨看着地面，思绪翻飞，没回答他。

两人回到家，鞋已经湿了，湿到裤腿上。

林野掏钥匙打开门，看到抱着脏衣服正往洗衣机去的宋阿姨。

宋阿姨是张清闺蜜，年轻时两人一起打拼，后来看他们两口子一心钻钱眼儿里，压根儿没时间管乔雨的生活起居，就自发辞职来张清家做全职保姆。

后来没两年她结婚了，就在隔壁小区安家，从全职变成钟点工，按时按点的来做两顿饭，早饭和晚饭。

宋阿姨看到林野后愣了一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不上晚自习？”

然后她看到乔雨，惊喜的不行，“小雨，你……你怎么回来了？培训结束了？”

乔雨一边换鞋一边说，“嗯。”

宋阿姨，“哎哟裤子都湿了，快去洗个澡，阿姨给你们煮生姜水。”

“没事，待会儿再洗，我有些饿。”

“好好好，我这就去做饭。”

宋阿姨将脏衣服胡乱塞进洗衣机里，转身去了厨房。

吃完饭后，乔雨回了房间，林野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挂着一只耳机和许洲聊天。

聊着聊着他发了一段视频过来，是和林野关系极差的一个男生，跑操时栽了一跟头。

视频里配上许洲魔幻的笑声，长达十二秒，差点没笑断气，林野听着，嘴角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妈的，这傻逼笑的好二。

“和女朋友聊天？”

笑声还在循环，林野低头看着视频里荣誉墙上的自己，黑沉沉的眼扫过来，一股匪气。

他盯的聚精会神，一时忘了身处何地，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以为是那群经常拿他开玩笑的室友问的，随口就说，“哪来的女朋友，早分了，正物色呢。”

“怎么分的？”

“你们不是说我……”他嬉笑着扭头看过去，怔住了，猛的刹住了胡说八道。

乔雨穿白色V领睡袍站在沙发旁边，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听到他的话，停住了动作，“你们？”

“没，没什么。”

林野连忙转移话题，“宋阿姨回去了？”

“嗯。”

他看着乔雨湿漉漉的头发，问，“不吹一下吗？”

乔雨坐到沙发上，雪白的小腿晃的林野有些尴尬。

他扭开目光就开始谴责自己，莫名其妙！简直不知所以！大家都是男人，你尴尬个屁！室友光屁股裸|奔你看的还少吗？

但他就是不敢看，仿佛看了要长针眼。

乔雨说，“不想动。”

林野太尴尬，尴尬到顺口就说，“那我帮你吹？”

说完他不尴尬了，他整个人都有些凝固。

快凝固成一坨水泥时，乔雨说，“可以。”

林野立刻跳起来去找吹风机。

他发誓这辈子从没觉得那玩意儿如此亲切可爱。

乔雨微仰头靠在沙发上，林野站他后面拢起他柔顺的发细细吹着。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见少年卷而翘的睫毛，高挺秀气的鼻梁，还有浓重到很明显的黑眼圈。

他有些心疼，脱口而出，“你呀，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语气太宠溺，林野怔愣了一下，不过他猜吹风机的声音那么吵，乔雨应该没听到。

要是听到了，估计又要甩眼刀子。

可惜，乔雨不聋，他听到后，目光微凝，手指抠了抠手心。

再等等，不急。

乔雨心中默念。

第二天两人用过早饭后，走在清爽的早晨，虽然依旧相顾无言，但林野能感觉到，乔雨似乎没那么排斥自己了。

他心里抑制不住的升起一缕高兴的火花，然后被门卫大叔一脚踩灭。

经过门卫室时，老大叔吼了一嗓子，说社会人士不得入内，送弟弟上学送到门口就行。

林野又尴尬又烦躁，换做别人在这儿，他绝对啥感觉也没有，还会心平气和凑过去和大叔吹吹牛。

但乔雨一看过来，他简直想原地刨坑把自己摔进去盖上土，从此与世长辞。

乔雨皱眉看着门卫大叔，“他是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