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对峙

鬼王宗总堂在早间就隐有喧闹肃杀之气，这令舒窈心中一紧。

才回房欲洗漱一番，却见盼儿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口，脸上一改昨日的初见时的柔和，肃然道：“宗主有请，还请舒窈小姐尽快洗漱后随我来。”

今日的大堂气氛与平日里截然不同。总堂的弟子规规矩矩于左右两边站了2排，鬼王宗主坐于上首，青龙和幽姬分别立于两侧。堂下站着秦无炎和鬼先生，还有一人被两名弟子压着，低着头，看不清楚脸。看这架势，是就等舒窈一人了。

盼儿初入门不久，是没有资格进入大堂中的，便只送到门口。舒窈独自缓缓走进去，却忽然勾唇浅笑，打破了堂中肃然：“宗主，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昨日抓到了一名奸细。”青龙道。

舒窈这才拿正眼去打量那被弟子强压着跪在地上的奸细。他依然穿着鬼王宗总坛弟子的斗篷，面罩掉了，露出一张发髻散乱还和着血污的脸，显然是受过刑了。但他的眼睛却极亮，即便是受过刑却也依旧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

舒窈弯着眼睛，唇角漾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奸细？那群正派的人不是光明磊落么？竟然也会用派奸细这样下三滥的法子了？”

“这名奸细乃是合欢派弟子。”青龙而道。

舒窈皱了皱眉，道：“但凡修炼之人皆知，合欢派只收女弟子。”说完她更是蹲下身去，捏了那人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反问道：“可我瞧着，他也不像是女扮男装啊？”

“好了舒窈。青龙大哥这般说，定是找到了证据的。”秦无炎拉住舒窈的手腕，将她拉起身，同那名奸细也拉开了距离。

“虽然他将其他证据抹得干干净净，我却在他贴身佩戴的饰物中，却找到了合欢派的‘天韵护符’。”一直沉默的幽姬也开口道。

舒窈心底一沉。而秦无言抓着她的手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戏。舒窈也索性和他一样，仿若置身事外，好似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看客。

鬼先生先是不语，此时却缓缓开口：“听说舒窈姑娘在渝都时，与合欢派的金瓶儿颇多往来。”

舒窈扬着头，却只看着堂上坐着的鬼王宗宗主，坦然道：“不错。我在渝都城主府中为奴婢时，瓶儿姐姐对我多有照拂。甚至教过我合欢派的心法。不止瓶儿姐姐，我和万毒门的秦无炎，还有青云门的曾书书、张小凡、林惊羽亦都认识。”

万人往的视线凉飕飕地落在舒窈身上，她却挺直了背脊，掷地有声：“鬼王宗的弟子们在入门前交了哪些朋友，竟也要劳烦宗主亲自过问？”复而斜斜望向在一旁的鬼先生，眼中含泪：“鬼先生此番说，是依旧怀疑舒窈？昨日折辱舒窈还不够？鬼先生非要逼死舒窈不可么？”

“宗主，”秦无言抬手作揖，沉声道：“渝都一战时，金瓶儿还与青龙大哥还有青云门联手。何况舒窈在渝都时只是城主府的一个丫鬟，来到鬼王宗纯属机缘巧合，舒窈实在没有理由出卖鬼王宗。”

“好了。”万人往随口说着，睥睨着站着的几人，缓缓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传出消息去，就说鬼王宗抓了一个合欢派奸细，于五日后处决。就给金瓶儿五天时间。”

出来的时候，正是艳阳高照，积雪已经渐渐化作流水，地上湿漉漉的。乍从暖和的内堂里出来，冻得一个哆嗦，下意识裹紧了衣衫。

“虽出了太阳，但化雪的时候最冷，你穿得单薄了。”秦无炎说着就要脱下外袍给她披上。

却被她一把拦住：“不用了，统共就几步路的事儿。”

青龙从里面追出来，见舒窈还没有走远，连声唤她：“舒窈，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儿么？青龙大哥？”舒窈冻得像只兔子，鼻尖红红的。

“我同你一起吧。正打算教你一招我们鬼王宗的功法，名唤‘火焰刀’的。以后每日我都会去指点你几招，这也是宗主的意思。”

舒窈喜滋滋地一笑：“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说罢丢下秦无炎，和青龙一道笑眯眯地走了。

碧瑶拉着张小凡回来的时候，大堂上的人们都已经散去。二人便一道去了会客的厅上去见鬼王宗主。盼儿正值好奇且多话的年纪，正添油加醋地将几人出来时如何地黑着脸，气氛如何肃杀讲给舒窈听。

舒窈虽不清楚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可是大体也猜到了。鬼王想要拿到张小凡身上的那一卷天书，并不容易。何况，他还是自己女儿的心上人，自己未来的女婿。

之后每日舒窈都会起个大早，拿着那把“孤剑曦月”在院中苦练。然后便听盼儿叽叽喳喳地为自己带来那些关于碧瑶和张小凡的八卦。原来不止是在渝都城主府，哪里都不缺传播这些流言八卦的人。这日因见盼儿嘟着个嘴，颇为闷闷不乐的样子，舒窈便笑道：“怎么了？今儿个怎么都不爱说话了。”

盼儿嘟囔着道：“碧瑶少主那儿的人，眼睛都是长在头顶的，以后不和他们一块了。”

“他们怎么了？”舒窈笑眯眯问道。

“没什么，”盼儿支支吾吾道，概是觉得余下的话不该说：“我去打扫狐狸窝了。”

“等等，”越是吞吞吐吐的模样倒叫舒窈愈发好奇起来，她动身扯住盼儿的衣袖:“你虽入门不算久，但也比我久一些，之前是跟着朱雀圣使的时候，有事也是这般不敢有话直说?”

盼儿撇了撇嘴道:“不……我只是……”

舒窈轻声细语道:“虽然你是朱雀圣使安排照顾我的，可却是我来鬼王宗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好姐妹。”

这下倒是轮到盼儿不好意思起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们说话不太中听，怕你知道了生气。若是你非要听，那你得答应我，不去和他们计较。他们毕竟都是少主手底下的人。”

盼儿说的几人是谁舒窈倒是明明白白，碧瑶去渝都时带的便是身边的几名亲信，她亦都见过。舒窈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唇:“我总归是寄人篱下罢了，又有何资本去与少主的人计较?”

得了允，盼儿才缓缓靠近她耳边道:“且不说碧瑶少主有了心上人，就是没有，宗主也必然舍不得她嫁到万毒门毒蛇谷这样的腌臜地儿去。所以，她们都说你不过是被宗主拿来笼络毒公子的工具罢了。”

舒窈听见这话愣了愣，倒是盼儿急忙忙道:“都是我们底下人乱说的闲话，当不得真，你可别真的生气了。”

盼儿分明看见舒窈眼底的温度渐渐凉了，可舒窈偏偏扯了一丝笑意，悠悠道:“他们说得又没错，我生哪门子的气。”

“可他们还说，前儿夜里捉奸细，亲眼瞧见你……”大概是觉得那样的场景太过难以启齿，盼儿越说声音越小，微微一顿，反问道:“呐，舒窈，既然是好姐妹，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来鬼王宗以前，就已经是毒公子的人吗?”

舒窈这下有些明白盼儿的意思了。鬼先生一直怀疑自己，这盼儿又原本是朱雀圣使手底下的人。莫不是那场戏演得太过，没能骗过那只老狐狸的火眼金睛,是以才让人试探自己。舒窈低下头，没有承认也未极力否认:“我们……我们只是一时……一时……”

盼儿满脸写着一副了然的神情:“其实也没什么啦。你看少主，还不是天天和那张小凡在一起。听说昨儿张小凡想走，半路上碰上毒公子，还动了手，最后没走成，又只得回去找少主。”

“昨儿个他俩动了手?”舒窈提高了声线，“那秦无炎怎么样?”张小凡有一卷天书在身，舒窈清楚天书的威力，知道秦无炎在他手中讨不到便宜。

“没怎么样，不过是过了几招，宗主便赶到了。说来者皆是客，不允在狐岐山上私斗，便也就散了。”

舒窈依旧淡淡地，同盼儿一道清理狐狸窝。原本活泼的小狐狸恹恹地趴在一边瞧着，直到她们将窝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小狐狸才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抖落下沾了泥土的毛，两只眼骨碌碌打量着廊下整洁干净的新窝。

两人一同去洗了手，便见着小狐狸极不安地在院落里追着自己的尾巴，绕着圈。舒窈走过去将狐狸抱起来，它只后脚一蹬，忽然就往院落外跑去。舒窈一惊，喊了声：“阿娘，你去哪？”便已然追着去了，徒留盼儿一人。

舒窈追着小狐狸进了前院，只见前院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就连平日里的守卫弟子都已然不在。小狐狸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径直跑进了会客用的前厅里去。舒窈只得硬着头皮追进去，却不想是宗主正在会客。她只愣了一瞬，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