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鬼王

“我愿意跟你去鬼王宗，是因为你们抓了我阿娘。我从小流浪，哪里都不会是我的家。”舒窈抬眸直视着他道，缓缓道：“青龙圣使说接我回家，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不是抓，是请。”青龙道，说着也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狐岐山在青云以北，东隅以西。乃是鬼王宗总坛。曾经……也是天狐一族的栖息繁衍之地。说来奇特，舒窈原以为作为鬼王宗总坛所在之地，应是不见天日的黑暗之地，是以才让阿娘带着她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却不想竟是一处极清幽的地方。青龙给舒窈安排了住处，领着她去时，小狐狸已经在院落里玩耍。她移步进去，只见院中小桥流水、假山花木，室内木椅方桌，吊篮盆栽，每一处都透着别致的诗韵来，倒像是一处归隐的文士所居。

青龙安顿好舒窈母女，已是星夜时分。万人往静静听着青龙禀报，表情却好似浑然未觉。偶然瞧见青龙惊诧地眼神，才终于回过神来。鬼先生回来禀报，说渝都出现一女，身负平安扣、孤剑曦月这等异宝，便足够勾起他曾经重要的记忆。小痴死去之时，他曾以为失去挚爱是世间最痛苦之事，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之时，便也学会了在麻木中放手。他忙于鬼王宗大业，只愿活在当下，却不想，有一本早已消失无踪之人，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还好么？”万人往的声音仿若苍老许多。

青龙一愣，道：“阿舒被人吸去内丹之力……”

“我是问她的女儿……”

“阿舒将她保护得很好，甚至，伪装成了一个普通人，若不是鬼先生见到孤剑曦月，恐怕我们也难寻到她。”青龙道。

鬼王长叹一声，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她们孤儿寡母，这么些年也不知是如何过来的。玄武若知……”

“玄武若知她们母女平安，孤剑曦月已在他的女儿手中，定也瞑目了。”

玄武为鬼王宗大业，牺牲在南疆。鬼王飘零的回忆散去，努力将万千心绪扯回来：“我便将她交给你，好好教导。孤剑曦月，只能属于我圣教的玄武圣使。”

“是。青龙定不辱命。”他的话飘散在空中，随着他的人一道，消失不见。

舒窈只不过在此已经居住三日，却迟迟不见鬼王宗主召见。好似当真只是请她和阿娘过来做客那般。一人一狐独享这僻静之所，又有雅致风景，守着面前案几之上的上好茗茶，倒也闲适自在。只可惜，现下的处境让她毫无心情。

“听说前几日我爹请了两位故人来鬼王宗做客，却不想竟然是你。”

正神游太虚的舒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眸，正迎上碧瑶带着些许玩味的眸子。她心底暗肘她难不成属猫的吗，走路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得有些讪讪地，却又不得不保持该有的礼貌：“碧瑶少主，别来无恙。”说罢便像在城主府中做丫鬟时那样朝碧瑶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打算开溜。碧瑶身形一晃，已然挡在她前面。

“哟，渝都的城主府混不下去，这是要转投到我鬼王宗来做丫鬟了？”碧瑶说得不痛不痒，说出的话语倒是极不客气，她看着那只小狐狸，甚至带了一丝轻蔑的意味：“我还缺个贴身服侍丫鬟，倒不如我去禀明了我爹，让你来？这小狐狸也煞是可爱，给我当个宠物倒是极不错的。”

做了多年的丫鬟，什么样的冷言冷语没有受过，何况眼前的还是鬼王宗的少主，舒窈惹不起。她只得笑了笑，讪讪地便要避开她：“我有些不大舒服，要回房休息，碧瑶少主请自便。”

“在万蝠古窟的时候，你挺厉害的嘛！可不是这般柔弱的样子。”她又抬手一拦，似乎今日是要和舒窈杠到底。

舒窈几番退让，却避无可避，也不禁沉下脸来。

忽然一阵异香钻入鼻腔，空中光芒闪烁，便是那在万蝠古窟时见过的伤心花，在空中旋转，散出凌厉的攻势来。

舒窈自知修为低微，远不及碧瑶，本不愿与她动手，奈何她逼到眼前来，只得拔剑挡了好几下攻势，同时左手捏了一个决，那孤剑曦月便带着凌厉的剑气朝碧瑶攻过去。

二人战意正浓，青龙却飞身而来，傲然立于二人攻势中间，抬起双手为掌，将那攻势、剑气皆化于无形。

“青龙大哥！”碧瑶收了攻势唤道。

青龙看向碧瑶，眼中尽是不赞同：“不要胡闹。”

倒是舒窈唇角边凝了些许清浅的笑意，温温柔柔地开口道：“青龙圣使当初对我说，不是‘抓’而是‘请’，不想竟是来请我给碧瑶少主做贴身丫鬟么？连寻个丫鬟都要劳动青龙圣使亲自去，果然到底是鬼王宗的‘少主’啊。”

碧瑶倒是知道自己先动了手有些理亏，但嘴上仍不饶人：“我们鬼王宗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的，我不过是替我爹试试她伸手罢了。”

青龙无奈，也只得给双方一个台阶：“好了碧瑶，你爹已经命我亲自教导她，待她有所大成之时，你再行考校也不迟。”

碧瑶又瞪了舒窈一眼：“青龙大哥，她跟那个毒公子根本就是一伙的！在万蝠古窟时就想伺机夺天书，现在又想潜伏在我们鬼王宗……”

“好了碧瑶，无炎也是奉命行事，对你纯属误伤。他还特意写下了辟毒丹的方子，让我炼好丹药，当做是对你的赔罪。”

碧瑶依旧气鼓鼓地，极委屈的在鼻腔里“哼”了一声，小声道：“青龙大哥，你胳膊肘朝外拐。”说罢气鼓鼓地走了。

只见青龙朝着碧瑶离去的背影蓦然一笑，舒窈抬眸将那笑意收入眼底，声音却冷了下来：“青龙圣使有何指教？”

似乎对她疏离的称呼不满，他抱起正撒欢儿的小狐狸，微微蹙眉：“我是你爹的师兄。”

舒窈继续打量着他，抿唇倒是多了几分似有似无的调笑：“那我该唤您？青龙伯伯？”

青龙轻咳一声，似乎在掩饰着些许尴尬，他将抱在怀中的小狐狸放下，那小狐狸便又蹿到舒窈身边，顺着她的腿撒娇似的往她身上爬，“你和碧瑶差不多年岁，便和她一样，叫我一声青龙大哥吧。”

在渝都多年寄人篱下，为奴为婢，早已练就一身曲意逢迎讨人喜欢的本事，她马上甜甜地笑着唤了一声：“青龙大哥。”

青龙眼中噙了笑意看她，不语。

“看来贵派的少主不大喜欢我，那我也不再厚着脸皮叨扰了，告辞。”说罢便抱起小狐狸要走。

青龙一把拦住她：“既来之，则安之。碧瑶小孩子心性，何必跟她计较。”

“我怎么敢和碧瑶少主计较，以她的修为和鬼王宗少主的身份，轻易便可要了我的命。”舒窈的嗓音柔柔的，又因着个头小巧，明明是讽刺的话，到了她嘴里偏偏变得有些可怜兮兮地。说完这番话，她又缓缓开口道，“天书的第二卷，在东海的定海庄，若是你们鬼王宗不着急要，我可要告辞，自行去取了。”

“是我们鬼王宗，”青龙提醒道，“鬼王命我亲自教导你，若是要取天书，自然是要带你一道。只不过你竟也知晓第二卷天书所在？”

“青龙大哥以为，我在渝都城主府中为奴为婢这么多年，都白做了么？城主房中有记载，我早知道了。”她朝他甜甜笑道。

青龙看着眼前女子，神思却好似飘到方外去，他定了定神再去看向她含笑的眼眸，只觉得这眼眸深不见底，与他的那位好兄弟含笑时神态，倒是好像不谋而合。

舒窈看他不说话，沉默半晌，便换了一套说辞：“我可以帮鬼王宗做事，但我要鬼王宗获得天书以后，修复我阿娘的内丹，让她恢复修为。还有……”

青龙早已看得透彻，只瞧她眼中恨意毫无掩饰，咬牙切齿道：“还有，杀了玉阳子和他的首徒孟骥，最好还能灭了长生堂。”

“灭了长生堂？好大的口气，”青龙没有以最直接的方式回答她，只缓缓道：“收拾东西，三日后启程，随我前往定海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