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a的家被法国警察翻了个底朝天。
公寓内部的走道很窄，最多只能承受微胖身材的体型。家里一些体量大的家具也只能被搬到挂着白色蕾丝窗帘的窗边，由窗外搬家专用的机械梯子运走。
Kara的脸色很难看，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冬日阴天的微弱光线衬得更加惨白。
她脸上薄薄的一层皮好似昆虫的翼，透明、脆弱得似乎一戳就破，映着内里青色的纤细血管。
给她做笔录的女警官不太相信这是一个胆子大到敢跟大佬提性交易的女人。
她是一个典型的长相清纯无辜的东亚女性。
自然下垂的眼睫毛更显得她本就没有神采的眼睛越发迷离，如深海中带着白色浪花的漩涡。
而且——这个房子里并没有明显的由性生活留下的印迹。
但她一开口，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女警敏锐地闻出藏在那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下的灵魂究竟是什么味道。
“调查时间需要多久？我公司里还有很多事情，我得处理好。”
情况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她居然还在关心工作?
“戴小姐，在调查期间，您不能回去工作，”女警的口气很强硬，“我们警方怀疑您在Aekda工作的这几年以权谋私，并且与某些大人物有利益往来。”
Kara冷笑一声，诡异的笑容和她的脸极不协调，但整个人生动了很多:“以权谋私?Aekda是我花了很多年的心血才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的，我以权谋私?”
外国女警不为所动:“戴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辞。您现在所说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作为调查证据。”
屋里的家具被搬走后，窗户仍然大开着，寒风刮得厉害，一阵又一阵地拍打Kara发热的脑门。
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华人女子沉默下来，身体还带着情绪发抖。
她不能输。
她并没有出卖自己的肉体，她不能输。
只是公司刚和Sipolr签下重要合约，她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说对公司没有一点损失是不可能的。
齐穆再过几天就要回巴黎，以他的手段，如果拖到那个时候她还陷在丑闻里，公司恐怕会出于非常被动的地位。
虚荣一直是她前进的动力，而现在最让她引以为傲的虚荣是Aekda。
她不能让她的虚荣破灭。
“您的手机能借我打一个电话吗，”华人女子的声音柔柔的，带着真诚的恳求，“就打一个电话，给我的直属上司Kevin。”
女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跟着她走进卫生间。
Kara一手拿着手机贴在左耳边，另一只手拨弄着摆在浴缸旁的杂物架，架子上放满了各种洗护用品。
浴缸里还有昨晚女人使用过的痕迹，挂在内壁里的水珠还没彻底干去。
女警这才注意到Kara的身上飘着淡淡的柑橘香味。
“喂，Kevin，是我……”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说正事，泪水先从眼睛里涌出来，这两天受到的各种委屈一一在她脑海中闪过，颤抖的胸腔里传出呜咽声。
巨大的悲伤与绝望彻底吞没她的理智。
Kara紧紧攥着手机，无力地蹲在浴缸旁。
她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腿，想用痛觉换回自己的理性。
电话另一头的人耐心地听着。
“Kevin……我这边的调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公司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力不从心的，可以让我助理、还有Annie负责……”
“好。”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
“我的事情不能影响公司，”听到Kevin的回应后，Kara悬着的心也放下很多，昨晚想了一夜的决定终于说出口，“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先停掉我的职。”
电话那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声音。
Kevin没有讲话，说明他也同意了。
Kara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笑，随后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整个人都倒下来，后背撞到浴缸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捉住的、在被做成标本之前仍垂死挣扎的蝴蝶。
天色渐渐暗下来，手背上传来的撕裂感提醒她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Kara裹紧身上的毯子，冲到卫生间，往手心里挤了一些护手霜。淡淡的玫瑰香气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真的好想喝冰镇啤酒啊。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喜欢用冰冰凉凉的饮料让自己忘记一切。
白天过来检查的警察都已经回去了，她现在可以拿着手机去外面买东西。
Kara从鞋架上拿出一双白布鞋，上面彩色的鲜花图案是她用专用的防水水粉颜料、亲手画上去的。
穿着自己的手绘布鞋去买冰镇啤酒，是她一直都在坚持的仪式感。
雪已经停了，外面的风依旧很猛烈，Kara一出门，白布鞋就踩进雪地里，发出沙沙声。
还好她有所准备，一件厚厚的丁香色长款羽绒服，再加上白色围巾、白色绒帽、一双驼色夹绒手套，御寒基本没问题。
当她进入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时，坐在收银台前的老板正裹着一件有些发白的黑色羽绒服、盖着被子缩在躺椅上。
店里没什么人，放在架子上的零食包装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可供她挑选的啤酒也只有两个杂牌。
这么冷的天，没放进冰柜里也没事。
她对着生产日期，不够尽兴地拿了三罐500毫升的啤酒。
Kara把啤酒放在收银台上时，老板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给她算钱。
“等等，”Kara从收银台边拿了一条口香糖，从围巾里传出的声音有些沉闷，“再加上这个。”
她拿出手机付钱，因为还戴着手套，不小心把支付密码打错了好几次。
东西都放进了她常年都在用的帆布包里。
她提着包走出便利店，天已经彻底黑了。
暖黄的路灯灯光打在雪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Kara兴致一来，就开始追着自己的影子跑。
她笑出声来，仿佛还是当初那个刚来法国、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少女。
快跑到家时，她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停下脚步。
那个人明明应该还在……
那身影也听到了后边的人奔跑传来的声响，转过身来。
齐穆的神情说明他也认出了她。
为了防止自己尴尬，Kara主动招手，走向齐穆。
齐穆站在原地未动，表情严肃。
Kara一边抬眼看他，一边思考如何讲出得当的话。
几天不见，许是天气的原因，他的皮肤变得有些粗糙，头发也梳得很随意，额前还有些细毛。
齐穆背着一个黑色运动款斜挎包，身穿短款棕色灯芯绒羽绒衣和黑色长裤，更显他身材比例极好。
他不笑时，本就深邃的眉眼压得有些低，Kara头一次看到他压迫感这么强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
“齐总您好，非常抱歉，由于我个人的原因，影响到了您的工作……”
呼出的热气留在围巾里，她的声音闷闷的，显得不太专业。
但她很清楚齐穆在这个时间点等她是为了什么。
“包里装的是什么?”齐穆开口，话中夹杂着一丝疲惫，他的雪地靴踩在地上，发出一阵摩擦声。
“嗯?”她没想到齐穆会问这个，敷衍道:“夜宵……”
“夜宵会是几个瓶瓶罐罐?”齐穆的脸色好像变得更难看了。
完蛋，现在说什么都没救了。
“呃……是啤酒啦……齐总您已经从我上司Kevin那里知道我现在被停职的事情，我们品牌与你们的合作还是可以继续的，您不必担心。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偿的，您也可以和Kevin提，这是我们应该为您做的。”
Kara赔着笑，一脸谄媚。
“你被停职了?”齐穆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对啊，我们老板没跟您说吗？”
Kara正打算在心里暗骂Kevin一通，脑海里却闪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齐穆拿过她手上的帆布包，打开看了一下:“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Kara猝不及防，声音颤抖。
“这些啤酒送我，就当是赔罪吧，”齐穆提着帆布包，打算沿着Kara刚刚回来时的路线走，声音柔和，“我刚下飞机，肚子还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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