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人间

寿宴那日之后小一月，某日景瑜得了空，到听雨阁寻我，彼时我正窝在榻上翻书，半梦半醒中，听见门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景瑜的声音略有些嘶哑：“花月可在房内？”

紫烟回道：“回公子，姑娘正在午睡呢。”

“都这个时辰了，还睡呢。”景瑜话里含着半分笑声，“罢了，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让她睡吧。”说罢便响起脚步声，我撑起身子，打开半扇窗子，看见正午的艳阳下镀了一层金箔的男子，亮开嗓门喊：“我没睡，进来吧。”

紫烟面对景瑜，正好背对着我，闻声身子一抖，也不敢瞧我，转过身来叫了一声“姑娘”，然后伏下身子，偷偷去看景瑜的脸色。景瑜眼中笑意更浓，大步流星的开门进了屋子，他站在屋子中央，隔着一袭水晶珠帘冲我摇头：“你呀，整个王府，也只有你敢对我大呼小叫了，自己没规矩，还带累丫鬟担惊受怕。”

我透过珠帘看他，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索性从榻上下来，随便披了件衣裳，掀开珠帘，搬了个凳子坐在紫檀木桌旁，伸手拿瓷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我呷了一口，眼珠子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最后转到景瑜脸上，二十多天不见，景瑜好像憔悴了不少，虽然眼中仍是一贯的温柔神色，身姿英挺，身上的墨色锦袍也还是熨帖干净的样子，但精神却不是很好，脸色也显得苍白，我不由有几分担心，问他：“恁的憔悴成这副样子？这几日身子不好吗？”

景瑜摆了摆手，也搬了个凳子坐下：“近来时凉时暖，许是染上了风寒，服几帖药就没事了，不打紧。”正说着，有人扣门，我随口应了一声，只见紫烟推门而入，她一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碟子糕点，都是我惯常爱吃的，另一手擎着一件蓝色大氅，叠的四四方方，很是齐整，紫烟的气息不匀，有点喘，额上一层薄薄的汗，她先放下糕点，又将衣裳举到景瑜面前，垂首敛眉说：“公子，刚才姐姐过来，说现下虽是暮春，但风大，仍旧不暖和，公子又害了病，所以特意拿来这件斗篷，嘱咐我给您穿上。”

景瑜微微一哂，伸手站起身来，说：“桃枝有心了。”我一听，诧异的问：“紫烟，桃枝是你的姐姐？”

紫烟行了个礼：“正是阿姊。”

紫烟脸上晕着淡淡的红，服侍景瑜将衣裳穿好，便侍立在一旁，不言语了，景瑜重新坐下，笑眯眯的问我：“近日又寻了哪些有趣的去处？”

我睡意未散，以手撑腮，懒洋洋地回他：“这几日身上犯懒，总躲在屋里困觉，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我捡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有心瞧着他，“人人都说神仙好，可这天上的冷清孤独，却不是寻常人能了解的。”

景瑜乐了：“听听你这老气横秋的腔调，不过几日没有陪你，便做这副形容来唬我，这要是当真让你像寻常神仙一样在天上待上个万八千年，只怕要委屈死了，也罢，我这段时间也得了清闲，就带你去人间走上一遭，散散心吧，左不过，也应了你要去游春的。”

我一愣，想起他的承诺，那时只当是他搪塞我的借口，却不曾想他上了心，我大喜，一下子跳起来，拉起他一只胳膊，得意的喊：“我最喜欢你了，景瑜！”景瑜一怔，旋即又笑起来，摇了摇头，捂上眼睛，仿佛不忍看我：“当真是个好哄的。”

次日黄昏，景瑜点了几个得心意的侍卫随从，一行十几人下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