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季,岳绮罗只穿了一件短袖T裇,如今整个人飘在半空中,越发觉得冷了,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长吸了一口气,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股子劲风哗啦啦的灌入胸腔,她的耳边全是风声,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微微眯着,绕着身旁的男人打转。
单论长相,男人与张显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狭长,嘴角上扬,总像是在笑,却又笑的又坏又邪气,下颌线也分毫不差,像一个漂亮的对勾,正勾在岳绮罗心坎上。可要说起身形气质,却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张显宗是军伍行当,一贯身姿挺拔,仿佛一支淬毒的箭矢,裹挟着一箭穿喉的狠辣冷厉,独见了她,显出几分温顺善意来,而身旁这个男人懒懒的倚在云头,既不多言,也不会讨人嫌的多看一眼岳绮罗,安静得几近淡漠,又从从容容,叫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岳绮罗仔细嗅了嗅,男人好像还撒了香水,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像一盏新雪初泡的雨前龙井,端的是大方矜贵的君子做派。这样一个人,与张显宗能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岳绮罗看着男人扣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真真是脑仁疼。
“喂!”
“嗯?”男人转过头来。
“你把我的手腕捏疼了。”
男人想了想,从军服里拿出一小节绸缎,松垮垮的系在岳绮罗手腕处,松开了手。
绸缎的触感冰凉滑腻,岳绮罗活动了一下,的确比被人抓着舒服多了。
“这是什么东西?”
“捆仙索,有了它,你我倘若相距一米以上,你就动弹不得了。”
岳绮罗一撇嘴,心想自己这回是被人拿住了。想要逃脱,起码要了解对手的意图,她眼珠一转,神态娇憨:“我冷,把你的披风给我。”
男人身上的军服早已被鞭子一类的刑具打烂了,他看了看碎衣片子,着实是不成样子,索性手一挥,换了一身装束。
原来是障眼法,岳绮罗心里打了个突,能将幻象做成这般惟妙惟肖,想来修为不低,
男人换了一身月白长衫,长衫上用银线绣了青竹怪石,外面罩了一件藕白大氅,领口处滚了一圈雪白的风毛,腰间还系着一枚香囊。他将大氅解下来披在岳绮罗身上,弯腰打结,岳绮罗稍稍扭过脸,感觉到男人的鼻息轻轻软软的落在自己胸前,不由得绷直了身子。
男人打好结,便又重新坐在云上,由着岳绮罗絮絮的与他说话,但笑不语,没有什么破绽,两人又飘了一会子,男人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云下,转身对岳绮罗说:“到了。”顿时,云消雾散,岳绮罗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稳稳的踩在地上,她抬头一看,大片云霞在空中流淌,一派烁烁金辉,亭台楼榭或雕梁画栋,或大气宏伟,一应穿云破雾,影影绰绰,从眼前绵延千里,接天连地,竟比皇家宫廷还要气派许多,岳绮罗从未在人间见过此景,正在心里琢磨这是什么地方,却见走在前面的男人一下子转过身来,将右手伸向她,他的掌心向外,指尖有稀薄荧光流溢而出,岳绮罗心知不妙,急忙掐诀念咒,却是晚了一步,被那光紧紧裹挟,动弹不得。
岳绮罗心中大怒,整个人反而更加冷静, 她沉下肩,尽量让自己的站姿更挺拔一些,语气上也听不出什么不悦的情绪:“你一定不是张显宗,你是谁?”
“对不起,绮罗。”男人面带愧色,“事情了结之后,我会向你解释的。”他的食指抵上嘴唇,念了两句咒语,两人的身形旋即隐匿于空气中,不为外人所见,他蹲下,背起岳绮罗,继续向前走,男人走路四平八稳,趴在他的背上,岳绮罗倒是舒服的很,只是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头绪,男人的种种表现虽然表面温柔,实则霸道野蛮,身上带着捆仙索这样的仙器,法力又强,大概可以确定是某一个神仙,可是她岳绮罗天赋虽高,但是修炼禁术,罔顾人命,即便没有遭受天谴,也注定与仙界无缘,男人强将她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又禁锢住她,总不会是要与她结下仙缘,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会想要害她吗?
岳绮罗面沉如水,仔细记下男人带她走过的路,他们走得不远,转了一个弯,朝东走了两里地,在第一个岔路口向北又走了一里地,便看见一座气势恢弘的宫殿,朱漆的五间大门,每间门钉纵九横七,正好六十三颗,上有匾额,书“与安殿”三个大字。男人大概很熟悉这个环境,三两步就绕到宫殿后面,从一扇窄小的侧门进入,门内是一处庭院,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男人穿过庭院,向东入了后殿,这里倒是瞧见了许多人,多是仆人打扮,有人贴窗花,有人挂灯笼,还有人来来回回的跑腿,虽然看上去忙成一团,但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男人熟捻的在殿内走动,一直走进一间寝室模样的空屋子,方才将岳绮罗放下,现了真身。
“这是哪里?”岳绮罗还是动不了,直挺挺地趴在床上。
“我的卧房。”男人笑了。
岳绮罗略一思忖,一惊:“你带我来了仙界?”
男人脱下岳绮罗身上的大氅,将火盆搬到她眼前,顺便还搬来一把椅子,凑在火盆前,双手就着火焰取暖,他稍稍点头,脸上完全没有被岳绮罗戳穿身份的讶异之色。
岳绮罗看了一眼窗外,心中疑惑渐起,又问:“他们在外面做什么?”
男人的瞳孔里面燃着两束小小火苗,脸颊因为烤火而泛红,他微微低着头,声音也几不可察的低下去:“他们在准备你我的成亲大典。”
“什么?”岳绮罗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男人仰起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绮罗,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