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瑶
陈书妍挽着虎叔，坐在高家的客厅里，他还是很温柔，拉过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家，以后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看了看陈书妍，她不像虎叔那样温柔的看着我，甚至我感受到了她和我一样的不安。我摇了摇头，望向高启强。
“你不要我了吗高叔叔？”
虎叔拉着我的手僵住了，或者说，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没人想到我会这么说。
“怎么会呢瑶瑶，书婷你看，孩子都跟我们住惯了。”高启强笑的很慈祥也很讨好，慈祥对我，讨好对陈书婷。
眼泪适时的滴下来，我不是装的，我真的很难过，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家。
陈书婷俯下身为我擦掉了眼泪，她轻柔的怀抱里混合着淡淡的香气。我想到更小的时候，黄翠翠的拥抱，刺鼻的香气，刺鼻到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却还能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她的味道。
“不哭了瑶瑶，妈妈会心疼的”陈书婷安慰着我，虎叔也慢慢松开了我的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总是这样，有时话很多，有时很沉默。
虎叔还是负责接送我上学，准时准点，不再像第一次送我那样，醉醺醺的摊在后座。爸爸说虎叔结婚之后成熟多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很失落。
几乎是每天，放学坐上车之后，虎叔会从后座拿给我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有时候是切好的水果，有时候是妈妈不让我吃的零食，他还会问我喜欢的明星，送给我他们的唱片。
“虎叔，你是圣诞老人吗”
“哈哈，虎叔是阿拉丁灯神”
“那我可以许愿吗？”
“只能许3个”
“那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初三的有一天，我高高兴兴的上车，却发现驾驶座不是虎叔，是陈书妍。
“瑶瑶，你虎叔今天有点事走不开，我来送你回去”她好像不会变老，跟我三年前第一次看到的她一样漂亮，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实实的被自卑触动。她也像虎叔一样，从后座拿出洗好的水果，也有很多闲话跟我聊。虎叔总会问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我，但她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最喜欢哪个明星，有没有看《快乐男声》的海选；
“妈妈不让我看电视，要中考了”
“你妈真没意思，下次来我家看，我跟你虎叔都觉得特别搞笑”
“虎叔也喜欢看嘛？虎叔喜欢哪个明星啊”“他啊，他喜欢的你可能不认识，他喜欢邱淑贞，有代沟有代沟。”
她边说边勾起浅浅的笑，这个笑我见过，高启强说起陈书婷的时候也是这样笑。
后来她来接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你虎叔最近忙，晚上酒局多。她这样解释。
“不过你别害怕，我打架也很厉害的，一样可以保护你。”她跟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也讲一些虎叔的搞笑事迹。有时候听的入迷，我也会跟她一起笑，她说瑶瑶你的话太少了，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跟你爸爸不是一伙儿的。
终于我问出了口“小姨，你认识我爸爸吗？”
车内的空气停滞，她似乎是努力的回想了一会儿“我确实没有见过你爸爸，只听你虎叔偶尔提起过。”
车里还是很安静，要是她认识爸爸就好了，或许她会是唯一跟我讲一些有关爸爸的故事的人。可她不认识爸爸。
“瑶瑶，好好学习，以后你就可以多一些选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不像高晓晨，他除了听他妈的安排，其他什么选择都没有。”这是陈书妍为数不多跟我认真说的话。
陈书妍和唐小虎。占据了我整个青春期。
高二那年我在食堂把餐盘盖到了同班男生的头上，因为他说我是妓女的孩子，应该很容易就可以被叫去跟他们开房。他的力气很大，我拼了命的反抗，一直扭打到老师来。甚至教务处的地板上，还残留着我们身上滴下来的菜汤。我祈祷今天来接我的是陈书妍，因为并不想让虎叔看到我这样狼狈。但没想到他俩一起冲进了教务处，陈书妍甚至比虎叔冲的还要快。她只看了我一眼，就抓住了教导主任的衣领
“我们家好好的姑娘，送到你们这里挨打？今天不说清楚，我把你们办公室全砸了！”
虎叔拉着陈书妍，眉头皱成八字“李主任，高晓晨打架我们向来该赔就赔，但是黄瑶，可没这么简单。”
那一刻我明白了虎叔为什么爱她，他俩根本就是一样的人。
虎叔扔掉我脏乱不堪的校服外套，帮我围上他的西服，我明知道不该这样说，起码不该在陈书妍面前这样说，但我还是边哭边抱着他喊“虎叔，我好想你。”
陈书妍
我问过唐小虎愿不愿意离开京海，曾经我很想和自己前30年的人生告别，我们有足够的钱离开京海，出国，过不再担心受怕的日子。但是他不愿意，他说京海有高启强，有唐小龙，有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黄瑶。在新生活和唐小虎之间，我选择了唐小虎，于是我的后半生都留在了京海。
我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同意收养黄瑶，也知道唐小虎很想把黄瑶带在身边，所以我同意了，可我们都没想到黄瑶想留在高家。
这个孩子活到12岁才第一次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就尊重她的选择吧。
我是这样安慰唐小虎的。
小虎会在很多个深夜沉默的抽烟，光头勇和老默，总是提起名字又继续沉默，断断续续的故事。于是我又问他要不要离开京海，他依旧是摇头。只有京海可以满足他的欲望和野心，我们这些人都是这样，会愧疚但不会反省。你问我为什么不分善恶，我只会告诉你善恶我来定。所以他问我要不要孩子的时候，我说我不想生。并不是不爱他，只是我明白我们这样的人或许可以给孩子高品质的生活，但给不了一个确定的明天。
更何况，不是还有黄瑶吗？小虎把自己所有的愧疚都弥补在黄瑶一个人身上，甚至超过了对黄瑶本身的愧疚。可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我也愿意把黄瑶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我一度害怕过黄瑶，白金瀚那么多莺莺燕燕我从未放在过眼里，可我确实害怕过黄瑶。我也有过青春期，我读得懂她的眼神，唐小虎一定也读得懂，他又不傻。但仔细想想，我并不怀疑小虎对我的爱，风风雨雨的走过了这么多年，唐小虎的每一步里都有我。
那些洗好的水果，放学后的小礼物，都是我准备的，唐小虎哪会准备这些。小虎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去接送瑶瑶。青春期的女孩心思多，她总是很沉默。后来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背着我姐姐。
“小姨，你为什么送我手机”
“这个手机，能随时上网，你可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比京海更精彩的世界。”
这些年，我只是在帮唐小虎还债罢了。
唐小虎
“瑶瑶，为什么不想跟虎叔一起生活？你是害怕书妍吗？”我为迎接黄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甚至我跟妍妍商量好，她不需要改口叫我们爸爸妈妈，她舒服就好。我以为她跟着我会更自在。
“不是的，虎叔，我只是，不想你做我的爸爸。”那她希望我做她的什么？女孩果然难懂。
就像我也不懂为什么妍妍坚持不办婚礼，我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但是她说嫌麻烦，还不如去环游世界，书妍的决定，总是很酷的。我们去了伊斯坦布尔，还有其他什么地方，我都说不上来名字了。她说你看吧，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我告诉她我的全世界，都是她带我去看的。有一次我把汉堡分给了路边没饭吃的小男孩，我不会英语，他也不会中文，只能用眼神完成交流。书妍远远看到我们，那天晚上她抱着我说，唐小虎，你总有一天会想离开京海的。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想离开京海，但我希望瑶瑶可以离开。时间过得太快了，又或者说她长的太快了，好像我一没注意，她就变成了大姑娘。瑶瑶考上大学的那天，书妍高兴的喝多了，她抱着瑶瑶说，寒假回来了你一定告诉小姨，上大学是什么感觉。
她叫我虎叔，叫书妍小姨。书妍没有计较过，可我慢慢懂了她在想什么。
“阿拉丁灯神，你不是说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吗，我已经想好第一个了”
“这么久才想好一个啊，那你说吧”瑶瑶靠得越来越近，我似乎预感到了她要说的话，可我确僵硬着没有推开她
“我想你告诉我，接吻是什么感觉”
瑶瑶的吻很软也很轻，我甚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黄瑶，你是不是疯了！”等我反应上来，耳边又想起了跟书妍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在我耳边说的话“你要是骗我，我一定杀了你。”
瑶瑶开始抽泣，可能我刚才真的太凶了。她委屈的说，虎叔，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一切。她抬手想要触碰我嘴角的疤，我立马后退。她泪眼朦胧的说这道疤她也很喜欢。我开始后悔对她的放纵与溺爱。
“可是瑶瑶，你不知道这道疤是陈书妍用刀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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