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 卷十三 遗恨 第六十五章 片言谁解素秋心

之前为了给素心寻一处庇护之所，尔晴一度绞尽脑汁：素心的外貌和可能的身份，对纳兰家来说过于敏感。

她不能冒险让素心留在青城陪伴自己，这对素心和纳兰家都太危险。

于是，尔晴求助顾玄，让素心进了唐门，做了一个无名小弟子。

然而没想到，唐门的日子过于逍遥，导致素心哪怕在四川生活了多年，依然改不了天真单纯的性子。

那晚，尔晴还是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素心一脸惊讶。

「我居然遇见了纳兰家的姑娘！」

尔晴一眼看出，素心对满蒙贵族很是熟悉。

至少她知道叶赫那拉氏与纳兰家。

星空下，两个姑娘一边摸着乖乖一边月下谈心。

素心喝了口烈酒，告诉尔晴，她原名叫博尔济吉特·素心。

父亲是大清大名鼎鼎的超勇亲王博尔济吉特·策凌。

听到策凌的名字，尔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认识大清战神、策凌亲王的女儿。

素心是在她生母月姬过世不久后离开喀尔喀部的。

至于离开的原因，素心难得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她母亲月姬是在额尔德尼昭之战（即光显寺大捷）中遇见她父亲策凌亲王，被带回喀尔喀部的。

月姬生就典型的海西之国美人的长相。

策凌一见倾心，将月姬带回部落后几乎是专房之宠。

哪怕月姬多次行刺策凌、从部落出逃，依然未曾失宠。

直到素心出生，月姬似乎是被襁褓中的女儿牵绊，终于不再逃跑。

但月姬出身海西贵族世家，一生的愿望便是回到故乡。

素心只在父母的几次争吵中听到过父亲劝母亲的话，多是些“已亡国两百年”、“放弃回乡，带着素心一家人好好生活”的劝慰之语。

在素心的记忆里，父亲从来不对母亲甩脸色，哪怕被母亲捅了一刀也不愿伤她分毫。

面对策凌这样雄才大略又柔情似水、油盐不进的男人，月姬终于没了与他继续争斗的想法，不再逃跑。

但月姬的身体也自此衰弱下来。

草原上的医生和巫祝都查不出原因。

月姬的生机在素心的成长中一日日消耗，终于到了油尽灯枯那日。

临终前，她将素心叫到面前，讲完了她之前未讲完的星月之国国王的故事。

「素心，故事的结局你不会喜欢。」

她用着从小教她的语言交代着最后的遗言。

「那位国王在血月之夜死在了城门之下。君士坦丁堡失去了他的君主，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个伟大的帝国，只有城中的百姓相信他有一日会如闪电般归来。」

月姬泪流满面，摸着素心稚嫩的面容。

「他是罗马帝国千年统治里的最后一任君主。你要记住，他的名字叫君士坦丁·帕里奥洛格斯。你的身体里也传承着他的血统。」

她将星月宝石戒指交给了素心。

「你一定要回到我们的国家！」

这是月姬最后的遗愿。

尔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个故事，她在做鬼的那些年里看到过。

那位与国同休的君主，是那个伟大帝国的悲壮落幕。

血月带走了他，也带了罗马帝国。

此后，君士坦丁堡更名伊斯坦布尔。

那年，是1453年。

那天，是1453年5月29日。

那时，还是前朝景泰4年。

如果月姬是那个帝国的后人，那命运真的神奇。

素心虽然是个爱闹的性子，大事上却从未含糊。

她从小就听母亲讲述那些故事，长大后看了不少书，深知天下大势非人力所能抵挡：她没有光复故国的宏图大志，但她希望能回故国看看。

现在的伊斯坦布尔，她母亲心中永远的君士坦丁堡。

后来，她父亲完成了她母亲的遗愿，亲自护送她母亲的灵柩葬在了星月故土。

父亲外出不在的时间里，素心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和世界的复杂。

有她这样一个生着异族脸的女儿，她的父亲在部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她继续留在喀尔喀部只会让父亲为难，最终，早熟的素心在一次被人追杀时趁机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草原。

唏嘘往事没有影响两个小姑娘的友谊。

尔晴在那夜的星辰下答应将来一定会陪素心回君士坦丁堡，去看蔚蓝的海水，去看壮美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素心说，她会留在那里，陪着她的母亲，终老于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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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代称罗马帝国为“海西之国”、“大秦”或“拂菻”。

作者此处采用“海西之国”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