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衡提及他下山之事是在这年秋初，只道让他入世历练走上一遭，不设时限也不问归期。
匡连海愣了下才低声应是，随后便回去准备外出行囊了，山上的师弟师妹由明言照看不是问题，师父也是常年不易远行。
他转了个方向往师姐那边走去，虽说见不上但也该告知一声。
“师姐，师父允我下山了。”匡连海站在门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沉稳清明。
他有些不知该讲什么了。
他想说自己不会辜负师父师姐的教导，也想说自己不会堕了天山派的名声，还想说……
他在犹豫。
“匡师弟，没有人会等你下定决心。”
桑榆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带着许久不曾开口讲话的嘶哑和艰难，一字一句讲得缓慢却足够清晰。
“我有东西放在明言那里，你下山记得带上。”
桑榆讲完这句便没再开口了，她听着门外的沉闷应答和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堵在喉咙里的那阵痒意痛快释放了出来。
师父放心让他走，她便不会多有担忧。
匡师弟要走的路注定同她有分歧，她从未想过要迫使他改变，她只是想叫他多些保命手段罢了。
天山派的其余师弟在听闻这件事后各有表现，有给大师兄准备东西的，也有同他讲附近城中势力的，不过最缠人的还得属师妹。
“大师兄，你下山要多久啊？”潘玉满脸不舍地问他，整个人瞧着都没精神了。
“不知。”匡连海坦诚答道，却也没有挣开被她拽住的袖口。
潘玉一听这话更难过了，她可怜巴巴地盯着大师兄，拖长的语调黏糊得很：“啊……那我一个人都没人督促了呢。”
匡连海没忍住握紧手心，微微侧过脸躲开她的目光：“明言会代我督促你的，师妹。”
“……”潘玉只觉得自己那满腔不舍都被冲走了，她是想听这个的吗？大师兄果真是很会“聊天”的人啊！
潘玉哼声撇过脸也不看他了，手臂抱在身前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眼尾却仍有余光瞄向他。
匡连海无奈叹气，他只是下山历练罢了，便是离别也不是那等悲伤之事，惹得师妹生气倒是他的不是了。
“大师兄就好好闯荡江湖吧，我在山上会勤加练习的，等你归来之时定要叫你大吃一惊！”
“好，待我归来后就等师妹大显身手了。”匡连海好声好气地迎合，面上笑容略显僵硬。
他也不想如此，但师妹这般类似的话语足足讲了五遍都不止，他这三日已经想不出再多的应对方式了。
他只能说服师妹还小，师妹只是不舍。
寻常人家十七岁娘子几乎都是定亲成家的年纪了，师妹的家里却仍没有接她回去的打算。
匡连海不知朝廷势力变化，但师妹总要回洛阳的，届时便不会再有这般快活舒心日子了。
他不愿叫她压着性子，师弟们亦是如此。
匡连海偶然听到过师弟们的谈论，随后沉着脸将几人都呵斥了一遍，在师妹问起之时只含糊略过了。
师妹同他们不一样，这是他们一开始便知晓的事。
匡连海自认为对师妹心思纯澈，仅仅是师兄对师妹的关爱，却又会不自觉刻意避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次日，匡连海去往明言那边拿东西时还被细致叮嘱了一番。
“师兄出门在外要多些防范之心，莫要轻信他人言语，也莫要断信亲眼所见之事。”
“那我待如何？”
“这便是师兄要思考的事了。”
匡连海接过他手中的小包物品，已经不想再他交谈，那张总带着温和笑意的清俊面容也越发碍眼，他开始觉得师姐的性子有多好了。
至少不会说句话都要拐好几道弯。
几日后。
匡连海下山那天师弟师妹都来送了，他们七嘴八舌讲了一堆话，最后还是明言出声制止。
他远远望了眼山上方向，随后便转身走了。
“你若想一同去也行。”
北衡瞥了眼身旁面色虚白的徒弟，抚着长须的手顿了顿，她不见连海的缘由早已一目了然。
桑榆没有回答，在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就转身回了院子，脚步缓慢却半点不摇晃。
明言瞧着被师弟们轮番安慰的师妹眉梢上扬，那双微弯的眼眸里笑意稍纵即逝，随后便转身先回去了。
他不太喜欢这个词，此刻用在眼下却分外适宜。
那便是，分道扬镳。
天授元年，匡连海开始游历江湖，来自天山派，传承自曾名震江湖的天山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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