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对师父的决策没有异议，总归是把人带着了。
她被暂留客栈中，从二楼窗边瞧着师父和新出炉的师弟行走背影，漆黑眼眸里看不出有情绪。
她在思索，要如何才算对他人负好责任。
匡连海，匡师弟，是她的匡师弟。
桑榆抬手按在心口处，这就是老怪说的欢喜么？他每回在她身上弄出来新药都会疯狂大笑，还会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体内原毒是其一，防身短剑是其二，师父太强大了，所以不会完全属于她。
那匡师弟呢？
另一边被北衡领着去见管事的小少年莫名打了个冷颤，明明是个暖阳天却生出遍体寒意，莫不是昨夜冻到了？
小少年想到昨夜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他晃了晃脑袋意图甩去那种失礼念头，转而就听见了北衡的话。
“倒是忘了这事，先去成衣铺子吧。”
小少年愣了下才跟上他的脚步，不敢多想多问，等进了铺子就被摸索量了尺寸，干净暖和的厚实衣裳叫他更加不知所措，直到被领着走出铺子后才恍然回神。
“我不冷的。”小少年捏着手心，一开口就很没底气。
“师父。”他小声喊着北衡，是试探也是期盼。
北衡掂了掂手里包裹，然后朗声笑道：“回去路上还远得很，总要有几身换洗的。”
这孩子也不比阿榆好上多少，既然都叫了他师父，便也要多顾着一些。
管事对小少年的归处很看好，细心叮嘱他几句送了他一个小的行囊，和善姿态同往常并无变化。
小少年跪在地上给管事磕了几个头，再起身时脑门都红了一片，管事的恩情难以为报，尚未束发加冠的年岁讲什么都是虚的。
“好孩子，往后都会好的。”
这年的匡连海九岁，在拜别管事后欲拜师天山剑客北衡，这是他新生的伊始。
“师父，你都没问过我。”
“你与小连海不同。”
北衡带着俩小徒弟寻了个商队同行，露过两手才拿到护卫的活，江湖名头再响亮也得使出真本事，是人都要吃饭。
比起勤快帮忙做事的匡连海，桑榆是只会进林子闲逛，平时就爱待在马车里，唯有吃饭时才最积极。
北衡自觉替她描补两句，但实在瞧不过眼也会拎着人去林子里教训几句，虽说没多大用。
“师姐。”匡连海在她第一次被师父训斥过后主动来找她说话，还给她带了两块饼子。
桑榆默不作声地接过小口小口啃着，还问他要了水壶，看起来好似一切如常。
他就坐在她旁边陪着，也不吭声。
车队里的人对这俩小孩还挺关注，但因着北衡的实力也没有真的有失偏颇对待，最多就是自个儿议论几句。
“匡师弟，这个给你。”桑榆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扁盒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塞到他手里了。
“师姐，我是男子。”匡连海轻声讲着，两边耳朵都红了。
桑榆站起身后把水壶还给他，视线掠过他那双不太好看的手：“睡之前涂一下裂开的地方，会好得快些。”
捣鼓了好些日子才弄出这么点，就地取材还是不太方便，等到下个城镇买点现成药材吧。
匡连海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他想起师姐这些时日的沉默，心底泛起一丝难言情绪。
“谢谢师姐。”跟着起身的小少年脸上带了笑，声音也略大了点。
桑榆见他这般，便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张口就说了：“乖。”
她先前见那边阿婆就是这样夸小孙女的，那小娘子笑得可欢喜了。
北衡刚走到这边就瞧见自家俩徒弟的滑稽一幕，那震耳笑声简直快把整个车队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桑榆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过身就朝人甩出一句：“师父好吵。”
她明明就在很认真地跟师弟培养感情。
匡连海低着头看向地面，今日走得有些久了，脚都有点疼了。
北衡笑够了才板正腰背跟她说正事，在这之前让连海先回马车了，毕竟他现在还尚未习武，有些事也不好帮忙。
“我打算去前边探探路，阿榆就待在车队吧。”北衡想了想后又道，“别乱来，危机时刻以保命为主。”
“我也要去。”桑榆仰起脸看他。
“保护好连海。”北衡的一句话戳在她的心上，这是她没办法拒绝的责任。
“我没有零用了。”她指了指腰间的钱袋，直白开口。
“行，回头就给你！”北衡暗自咬牙，开始希望这次能有些收获。
“师父多保重，记得快些回来。”
北衡不由得感慨自己收下连海这个徒弟实在英明，总算有个人能牵住她了，虽说这一路也挺叫他头疼的。
是夜，匡连海得了师父叮嘱准备进马车休息，却不妨瞥见桑榆寻过来了。
“师姐是有事吗？”他等人走近后才开口问。
“匡师弟早些休息吧，我守着你。”桑榆摆摆手，示意他进去的同时自己也爬上了车架。
匡连海没再出声，在进去车厢后给她递了件厚袍子，是北衡之前给他添置的，他还没穿过。
师姐有多厉害他早就亲身体会过。
车队守夜的几人没注意他们这边，火堆燃烧的光亮和声响在寂静黑夜里醒目又刺耳，冷风刮得枝叶簌簌出声，更是平添几分阴沉。
桑榆抬眸遥望前方，滑到手心的短剑被握紧，渗进衣袖的鲜血也有几滴落在了车架上。
急速奔袭而来的箭矢打破了此刻寂静，惨叫惊呼过后的哭喊裹挟在喊打喊杀的山匪嚎叫里尤为残忍，围着车队拼命反击的护卫面色肃穆，身上很快就多了狰狞伤口。
“不要分散！”用上内力大声呼喊的护卫头领咬牙撑住，心底却是一阵怒骂，同行剑客明显就是被车队内奸引走的，他们这是遭了算计啊。
护卫头领这才想起那俩小孩，他狠狠地砍杀两下转头看过去，刚好就瞧见桑榆把短剑从匪徒眼眶里拔出来。
这小娘子，够狠！
“莫怕，我会护好你。”
桑榆四平八稳地坐在车架上，隔着帘布跟她后背贴紧的匡连海同样握着浸血短刀，面色发白却眼神凶狠。
要寻下一个同行车队了，桑榆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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