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少商出现在长秋宫，宣后有一丝诧异，却又被她很好的掩饰过去。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意盈盈的让少商下去好生的休息。
文帝“平日里倒是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宣后“陛下。”
见文帝看来，又柔声道
宣后“少商也劳累了许多时日，就让她下去好生歇息吧。”
文帝“一大清早便去布置个连环阵，还将阿姮的珑园弄得污秽不堪，可不劳累嘛。”
程少商“陛下恕罪。”
文帝性子虽好，但她所作所为却是可以说的上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
因而程少商立即叩首领罪道
程少商“臣女狂妄，当时只一门心思想着出口恶气，却忘了此举也会糟蹋了越妃娘娘的珑园，万请陛下宽宥一二，臣女回头就想办法去清理。”
文帝“你想办法？还不是子晟想办法。”
文帝哼笑道。
眼见小女儿和皇后都不赞同的看着他，再看面前的女孩确实紧张，文帝也歇了逗弄的心思，便也打算揭过。
程少商也听明白了文帝的弦外之意 ，本该就此借坡下驴让这件事就此翻篇。
然而却道
程少商“妾身一人做事一人当。越妃珑园之事是臣女所为，臣女自当负责到底。”
谁都没想道少商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都楞了一下。
文帝看着面前瘦弱又倔强的女孩，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文帝“你与子晟吵架了。”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少商想起那个决然转身的背景，以及那句“你不用改。”一时五味杂陈。
文帝一看她的神情又有何不明白，当即气道
文帝“程少商啊，程少商，你说说你这个小女娘究竟有何好?子晟一颗真心待你，怎么半点融不化你的石头心肠。”
文帝“放眼这天下望去，那个女娘如你这般整日里与自己的郎婿吵架。”
文帝"“子晟命苦啊！”
言罢，文帝叹道。 十分为养子感到痛心。
想那桀骜不驯的养子，目无余色十数载好不容易心动遇上个喜欢的小女娘，却又是个需要事事操心的。如若是这倒也罢了，偏生还是个冷心冷肺的。
这是文成第二次听道类似的言论。
是不是世上所有的儿郎，无论年岁几何都是这般想的，认为自己只要付出一些，女娘们便要感恩戴德，全身心的交付。否则便是有负情深，便是冷心肠，捂不热。
回宫时日虽浅，但文成也听到一些耳闻，说是凌将军待程娘子如何如何。
文成听着，只当耳畔浮风一般，听之既过。如今再想起那些充满艳羡，憧憬，嫉恨……的话语，只觉得可笑。
请旨赐婚也好，车马接送也罢，甚至日常里表现对程少商的看重……在文成心里也不及程少商，不及女子全身心交付来得珍贵。
他们可知女子的全副身心何其可贵?！便敢轻易索要。
女子若是全身心交付，是可以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生死荣辱，都可不离不弃的。
是可以甘愿忍受余生漫漫孤苦，独守终身的。
甚至是可以生死相随的！
可世间儿郎几人可以做到同等？
情至深处怨无尢，情深之时或许可以为对方抛头颅撒热血不顾一切，可一旦趋于平淡，或者情爱不在呢？
那那些交付全部身心的女子又该如何？
远的不说，他二皇兄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好例子吗？
当年他求娶二嫂嫂时是何等的费心费力，那么个鲁莽焦躁的人，竟能忍着性子，围着二嫂软磨硬泡那么多年。这份毅力与痴心执着便是父皇母后也大为吃惊。
婚后几年，二哥也确实与二嫂嫂极好，说句蜜里调油都不足以形容他们。
可不过才几年，二哥便控制不住自己贪恋美色的天性，开始四处搜罗年轻貌美的小女娘。
便是她的父皇。
想到文帝，文成心中不禁犯起一阵苦意。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的母后——宣后。
世人都说 圣上是世间极好的儿郎了。文成原也是如此认为的的。
毕竟儿童孺慕是天性，很少有孩子不崇拜自己父亲的。文成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想哪世家大族多是三期四妾，而文帝贵为一国之君，却只有两位佳人陪伴在侧。算是柳美人也不过三人。
他对母后敬重怜惜，对越娘娘宠溺纵容，便是对心有算计的柳美人也从不加以为难。
再加之文帝丰神俊朗，样貌极好，又兼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性格更是豁达开朗。
是以 在文成心里，父皇也是最好的父皇，也是世间最好的儿郎，世上再无儿郎可以与父皇比肩。
即使在父皇和其他朝臣嘴里，霍翀，霍将军如何惊才绝艳，如何意气风发，也不能比肩文帝在她心里的位置。
可 是随着文成越逐渐长大，却发现有些事情并不如看起来那般美好。
一颗心如何分给两人?
一个人又如何周全的照顾到所有人?
总有人要受委屈的。
而那个人就是她母后。
可笑的是却无人觉得她的母后可怜。
从前她不懂，不懂为何母后虽然温柔却很少言笑，便是笑，也仿佛规划设计好了一般。
也不了解母后，不理解母后明明母仪天下，为何眉宇间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郁色。
可是逐渐长大，文成却日渐了解。 了解宣后庄严威重的表面下的柔弱和无助，孤寂和愁苦。。
母后就像是被架在这凤座上的木偶，看似光鲜，却不得自由。
明明是个恬淡无争的性情，却偏生要活成那冰冷刻板宫规下的条例和模范。
看似母仪天下，尊荣无双。其实只有一个冰冷的凤冠和厚重的霞帔陪伴她。
可即使如此，旁人也看不得她，容不得她。
越妃娘娘由妻为妾，是委屈，是无辜。
可母后呢？
母后又何其无辜
点头的不是她。
促成这双联盟结亲的也不是她。
可不为丰饶之臣所容，被越侯怨愤的却是她。
乾安王未曾失势时，他们把这当成一桩货银两清，不亏不欠的冰冷交易。
乾安王谋反失势时，他们将长求宫视线为幸存的余孽，恨不能连诛。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博弈，牺牲的却是女娘?
凭什么好处他们全得了，却还不满足，还要一味的苛责女娘?！
凭什么她母后，不得自由，不得真心，却不能表露分毫?
生来欠他们的嘛！
文成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隐下，她轻轻拍了拍程少商那看似纤柔却实则倔强的脊背以做安抚和支持。
然后看着文帝似怒非怒的嗔怪道“父皇你这么说，儿臣可要替少商阿姊抱不平了。"
未曾想小女儿突然开口，文帝有些惊讶和兴味"哦?你倒是说说可有何不平。”
心里的那番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因为文成只道“父皇只看到子晟的付出怎么就看不到少商阿姊的逐渐回应呢。”
眼见文帝一脸不以为意，文成加重语气道“子晟命苦，但仍有有父皇母后的怜惜疼爱 ，便是君华姑姑神志不清，也时常嘴里念叨着子晟。还有城阳侯，他虽然不配为夫，但对子晟却也一直记挂着。"
"可是少商呢。”文成搀扶起少商“当年为了孤城援助，程始夫妇不得已与女儿分离，少商甚至连亲娘的一口奶也没有喝过。家里的大母与叔母又是个不慈的。是以少商，从未得到过来自亲人的疼爱，更是无朋无友，孤零零的一人成长至今。"
“没人给予她爱，没人教她如何去爱，又如何去回馈爱。”
“父皇，少商能有如今纯良豁达的性子已是不易，您又如何能强求这样长大的女娘能快速打开心扉，学会爱，表达爱呢。”
“再说，儿臣可都听说了，这桩婚事原是程家和少商不愿，是父皇你和子晟一而再再而三程家才同意的。”
被小女儿猛的旧事重提，文帝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哪能看不出程侯夫妇和程少商心中不愿。那些所谓的配不上，不足，不过是一种谦词。说到底不过是，不敢得罪他这个皇上，不敢得罪子晟罢了。
但是
“子晟有何不足，天底下有多少女娘心仪子晟而不得……”
“是 ，是，是，子晟千好万好，尤其在父皇你心里最最好。”文成直接打断文帝的话，故作抱怨的道“在父皇你心里谁人能比色过上子晟，怕是我们这些皇子皇女加起来，还抵不了子晟的一根手指头。”
“你这孩子……你听听，皇后，你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文帝笑骂着“我看你以后不要说是长秋宫里出来的，就说是醋缸里面出来的才对。”
“我才不。”文成小跑着上前，亲昵的挽着文帝的臂膀
“以后有人问我，我不仅要说我是长秋宫里出来的，我还要说我是老文家出来的。”
“放开，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文帝故作嫌弃道。
“我不，我们父女情深嘛。”
文帝故作嫌弃的挣扎两下，也就不动了。
“父皇，子晟初坠爱河难免糊涂，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呀。”
“你说什么……”文帝眼睛一瞪
“你别瞪嘛。”六公主不满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欠考虑。少商前脚才和楼家子退亲，你后脚就替子晟求亲赐婚。你的宝贝子晟是满意了，高兴了，少商呢。她该怎么办?”
“今天，五皇姐那番话你也听见了，有一就有二 ，肯定不止五姐一人这么说。”
“朕赐的婚，谁敢议论。”文帝眼睛一瞪，大有谁敢的意思。
“不敢当着你的面议论，那在背地里呢?背地里这种戳心窝的话父皇你能能怎么办？你能管吗？管的过来嘛？”
文帝一时无言。
他肯定管不了，难道要他堂堂一国之君像老妈子一样，对女娘们的闲话，指手画脚嘛。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少商和子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那才是最主要的。”
见六公主又想说什么，文帝又补了一句“幸福又不是演给其他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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