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为什么要做盗贼；为什么天兵一直没有插手；为什么开医馆从不计较利益得失；为什么只偷去特定人家的特定物品；昂贵的药材都是从何而来……

沉香冲出饭馆的木门，迈开步子之前还被凸起的石砖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跟你说过了，我不觉得她是需要抓的对象。」舅舅的话语还萦绕在耳畔，一反常态的放水直到今天才搞懂原因。

「你也别掺合了吧，这背后估计很复杂。」当时全然忽视的白栀复杂的眼神，直到今天才读懂其中真意。

“我早该知道的，那个时候天兵来过，要是那时候抓住这条线追查一下的话，就不会……”沉香绷紧肌肉，三步变两步向医馆的方向跑去。

“如果你就这样离开的话，那我……”沉香猛地停下脚步，脚底摩擦路面，扬起土尘和碎石子。而挡在面前的，却是一道紧闭的门扉，抬眼看，白栀医馆四个大字还挂在门上，目光向下透过门缝，门的那边漆黑一片。

命运总爱捉弄人，离别总来的猝不及防。因为自己的愚钝造成的误会恐怕因此再也无法解开，想到这里，狂跳的心脏也只能在胸腔里兀自回响。愧疚、不甘、后悔，不同的情绪在沉香的脑中来回交织，制成一张大网，揉成一根粗绳，他困于其中，被缠上心脏。

沉香攥近拳头，一拳凿在门上。门上的铁把手晃了一下叮当响了一声，沉香的眼眶里，也似有什么在流转。收回拳头，手上泛红的刺痛让他的理智重新回归了一些。抬眼看见空空的铁环，沉香一下子就好像抓住的救命稻草。

“如果已经走了，那一定是在铁环上上锁才对。”沉香又推了一下木门，门缝里清晰的看见插着的门闩。

“还没走！”沉香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不由分说的爬上院墙翻进去，里面的门也是用门闩锁的。他长出了一口气，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和原来没有变化，厅堂漆黑一片，只有里屋透出来的一点点烛光指引他所寻之人在何处。沉香移动步子，来到里屋门口。烛光摇晃，忽明忽暗，但里面人投射在窗棂纸上的影子却清晰可见。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熟悉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听到这声音，沉香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手扶上门就要拉开，刚开始用力，就被里面的人一下子顶住。

“干什么啊！”白栀完全没了说第一句话时候的沉稳，音调提高了几分。

“哎？”沉香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屋内衣物摩擦的窸窣的细响才后知后觉，红晕不合时宜的爬上耳朵。

“是来跟我道别的吗？”没过一会儿，白栀拉开了门，她穿着做神偷时候穿的一身黑衣，手里端着额角有裂纹的黑鬼面具。

“穿这身走吗？”沉香上下扫一眼。

“对，赶路方便些。用医生的身份走，出港口的时候会被天兵查很多东西，要是查出我的钱财来源不明的话，我可走不了了。”白栀勾嘴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点缝隙，地上的一个箱子就被吸了进去存放住了。

“这是……”

“很久之前搞到手的，有了它，我的小飞船和其他物品都放得下了。”白栀把锦囊收好，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

“你来这就是要同我说这些？”活动完毕，白栀回头询问沉香。

“你接下来要去哪？还要去帮助哪里的人？”沉香上前一步，话说出口他就知道了，这不是他最想说的。

“别把我说的多伟大，我只是帮他们把应得的拿给他们而已。接下来要避风头了，怎么也要等我的追诉期结束再说以后的打算。”白栀叹一口气，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对沉香有问必答，心里给不出答案，脚下也开始发力就要离开。

“等一下！”沉香一直保持着警觉，伸手拉住白栀的上臂。

“嘶。”白栀停下步子，下意识的后退脱离沉香的手掌，却叫沉香抓住自己的手腕。

“就不能在这里避风头吗？继续在这里。”沉香不愿意撒手，他清楚得很，就这样放手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想到这里，沉香眉眼低垂。白栀看这表情也是一愣神，在她的眼里，从前充满戾气的少年，那不愿服输的双眼这时就好像熄了火，委屈的低垂。

“我……”沉香张张嘴，脑袋里空空，还是想不出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今天来是还有话想对你说。”沉香低下头，最后只吐出毫无重点的话拖延时间。离开飞船时候来不及梳理的黑发垂在眼前，为自己挡下一些不知所措的焦急。

“之前不是说，等抓到那个大盗之后才会和我说嘛。”白栀用力甩开了沉香的手，之后带上了面具。

“既然如此，那就抓到我的时候再和我说吧。”话音未落，白栀跳出屋内，向着漆黑的夜空奔去。

沉香看着一转眼就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影，再不吝啬自己最后的体力，踏出金色光华朝着黑影奔去。在方壶的时候，也看过这样的黑影，但那时怎么追赶都始终追赶不上。明明已经十分集中，潜意识里却一直给自己喝着倒彩，脑海里不断浮现白栀离去的身影，就好像这场还没结束的比赛，结果已经成为定局。

“不，还没结束……”沉香甩了一下脑袋，试图把脑中消极的想象通通甩开。可是体力在一点点的流失，这点是无法摆脱的。沉香追赶着白栀，而沉香的背后也有名为失败的幻影，沿着他脚下的金光紧随其后，随着他沉重的喘息越发靠近。

“哎？”沉香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金光也消失不见。就在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白栀就在这里消失不见。

“不可能，还没结束。”沉香又向前跑了两步，环顾周围，四周的屋顶没有任何人影。沉香跟丢了，名为失败的幻影抓住了他。

“冷静冷静……”沉香怎么也不愿这么放弃，屋顶上呼啸的大风吹乱了沉香的头发，看向近在咫尺的仙岛边缘，沉香决定再赌一把。

“如果要离开，一定要找地方偷偷开船溜走，那只要往最边上追，就能找到她！”沉香疲惫到用不出九转玄功，就踏在瓦片上直直往仙岛的边缘冲去。

“如果我是她，我肯定会走这条路！”沉香突然高高跃起，脚下重新爆发出金色的光晕，向着搭在两屋之间的遮雨棚狠狠踢下。木头断裂，沉香跟着一起下坠，尖锐的边缘在沉香身上留下几道划痕带出血花，而地面上正悄悄行进的白栀，面具之下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一秒，沉香扑在白栀身上，腰间用力在两人跌倒之前将白栀转到上方，而自己则是重重的摔在地上，用肉体承受本该由两个人受到的冲击。惯性带着两人在地上滑出了几米，胳膊上的伤口刚好摩擦在地面上，沉香紧紧闭着眼皮，一声没吭。

“你没事吧！”白栀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圈在身上的胳膊却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几滴热血也因为沉香抵抗自己的挣扎溅到了身上。

“快放开我，我给你处理一下啊。”白栀终于是坐起来了，看着沉香双臂上淌血的伤口说不出话，在地上摩擦过的那边皮肉上沾满尘土，鲜血和沙砾搅在一起，光看着就知道很疼。

“你是不是傻啊……没轻没重。”白栀从锦囊里掏了掏，拿出了一瓶药粉先上在沉香还算干净的伤口上，随后把腰间的葫芦拿下来，倒水把伤口上的尘土冲下去。

“我没事，你的胳膊还疼吗……”沉香好像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表情平淡，语气充满愧疚。

“什么动静？什么人！”忽的巷口传来骚乱声，刚才动静闹得太大，把守夜的天兵引来了。

“等下再处理，跟我来。”白栀压低声音，拉着沉香往反方向跑，过了转角就一跃上屋檐。自己一袭黑衣，在灯火昏暗的夜晚可以巧妙的隐藏在屋顶的黑瓦上，但是沉香可不是那么好藏的。

“要到更高的地方。”白栀往周围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仙岛边缘的灯塔，闪着强光还不停的转着方向，根本没法看清灯塔的屋顶上有什么。俗话说灯下黑，那里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上到那上面，最好快点。”白栀回头看了看沉香，检查一下他的腿上有没有受伤。

“好。”沉香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为了低调并没有用九转玄功，好在天兵抬头检查也只看屋顶的状况，两人顺利的上了灯塔。

等了一会儿，脚下的天兵渐渐散开了。一个个手持的小灯笼就像萤火虫一般四散在不同的巷子和街道上。而引他们出来的始作俑者，正在他们忽视的地方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