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黑风高夜，就算是以不夜城著称的蓬莱仙岛也已经陷入睡眠，街道上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摇发出微微的光亮。各家都紧闭门户，熄灯入眠，而那巷口处的白栀医馆，里屋中却还亮着烛光。

白栀活动活动筋骨发出咔咔的细响，轻轻褪下平日穿的衣裙，换上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衣，坐在镜前高高束起发冠。烛火摇曳，光线也是忽明忽暗，白栀戴上面具，索性探颈吹熄烛火。

“上次没拿到，这次我可要收下了。”距离上次对那字画出手已过去半月，在这半月里每到夜深人静时她都会去那宅子探查情况。刚开始那守卫确实多了不少，好在自己耐得住性子，现在数量已经恢复正常。白栀起身绕去后院，踩上院里的歪脖子树轻松跳出院墙。秋天风冷，街道上空无一人，白栀搓了搓手又哈了一口气，手指这才能灵活活动。透过泛黄的叶片的缝隙向宅院看去。这大院外只有几个门口处把守严密，其余的院墙只有几个裹紧衣物瑟瑟发抖还时不时发发牢骚的守卫来回游荡，如若正巧碰到一起之后还会聊上两句，把怀里的烈酒拿出来分享一下。

白栀找好时机，冲到院墙旁边，摸上墙面凹凸不平处，轻轻一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越上院墙，轻松的如履平地。

蹲在院墙上，白栀尽力压低自己的身形，前后看看院落之内的守卫情况。院子里面果然要比外面敬业的多，每个人都在各自负责的那部分小道上来回游走。定身瞧了一会儿，白栀就已经清楚的把这一切都记在了脑子里。

顺着院墙行走，时不时单手勾在屋檐上将身子隐藏在墙的另一边来躲避几个警觉向上看的守卫。对于这一切，白栀太过于轻车熟路，毕竟也是做了很多遍，不费多大力气就绕到了放有那字画的仓库里。

“还是挺轻松的嘛。”白栀心里想着，手上利索的掏出怀里的银丝从窗户缝里伸了进去，各个方向搅了搅就精准的插进了铜锁的锁芯。脚步声传来，白栀警觉的回头一望，墙面上灰色的影子表明方才走远的守卫已经开始折返。比预想的要快。

“啧……”白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咔哒一声铜锁撬开，白栀一扑就钻进仓房内。这个仓房空间不大，放的都是些杂物，时间长也无人打扫灰尘很大。就算是白栀，轻走两步也会扬起尘灰。顺着门缝向外望望，光亮时明时暗，估计是有人在门外来回踱步。静听声音估计这门口只有一人。毕竟这只是小仓库，更多的守卫都在其他几个放贵重物品的仓房门前把守。

“那就好办了。”白栀轻笑一声，走到一个箱子前，虽然这箱子上蒙着脏兮兮的破布，但是这个的划痕是最少的，表面还上了薄薄的釉，有一点点光就能反出亮来。里面绝对装的不会是杂物。最不起眼的地方一定是最安全的，想来这家主人就是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白栀轻轻掀起布，撬开箱子上的铜锁，伸手剥开一个缝隙，那字画果然就在里面，只是瞥一眼白栀就十分确定这就是真货。木箱的合页发出细微的声响，吱吱嘎嘎的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刺耳，如果再开大一点必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既然别无选择，那只能毫不犹豫。白栀深深吸一口气，猛地把盖子一开，吱嘎一尖声响起，伸手抓起那字画塞进怀里。在门外人破门而入之际，伴着刺耳的口哨声跃出窗口。

这一下子，吵闹的声响划破了寂静的夜，整个院落的人都在向声音的来处逼近。白栀一脚踏上院里的小树，借着弹力跳上院墙，抄近道直直向墙外跑去。等另一侧的人聚上来的时候，只看见几片枯叶飘落在地。这时，还有一半的守卫还在穷追不舍，但在墙里绕来绕去哪能快过在院墙之上直直向外冲的盗贼呢？

白栀一步轻松跳过五人宽的甬道，脚下几块黑瓦滑落也根本不影响她的动作，任凭身后追赶的人群向她抛掷什么武器绳索，她都不用回头就能轻松躲开。活脱就像是空中飞舞的雨燕，无拘无束，别人只能望尘莫及。站在高高的院墙之上，白栀回头看着院内还没追上的守卫们，又向下望了望院外上一秒还在喝酒现在抬头看着自己不知所措的几人。突发奇想向两边摆摆手以做道别，随后越出院外钻进了最近的巷口里。

“真容易。”白栀摸了摸怀里的字画，按照自己的惯例，在得手之后在城里绕远。灯火昏黑，家门禁闭，估计没有人能注意到在街头巷尾走流程的白栀。

“跑的挺快的嘛！”正走着神，忽然一个黑影从屋檐上跳下挡在身前，白栀一个急刹险险是没有跟那人撞个满怀。

“跟你可挺费事！”那人不讲废话，直接就向白栀冲过去。这戾气十足又十分熟悉的声音，就算看不到脸白栀也能知道就是沉香。

“这小子，这么长时间出了这么多事怎么还在惦记字画的事。”白栀一边跑路，一边庆幸自己没直接回去医馆，这要是趁着街上无人偷个懒直接回去那可就有大麻烦了。想到这里，也是心里一紧。

沉香追的很紧，不管怎么绕他都能紧随其后，看来这么多天在蓬莱城里没少跑，也已经快摸透了她的步法。面具背后的白栀微微皱眉，沉香脚上发出的金光让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动作都只靠脚力，而这种玄功却能让沉香的速度轻松远大过自己，现在还能领先只是因为巷子狭窄，曲折的小路很多。再这样下去早晚要被追上。白栀眸子一转，一下子就想到了对策。如果问干这行这么多年，除了身法以外还提升了什么能力的话，那这个答案就一定是未雨绸缪和急中生智的脑力。毕竟自己不会武功，没有正面对抗的实力，那就只能多动动脑，才能配的上一千贯的赏银。

白栀拐到一个狭窄的小道里，一把将道边早早放在这里的木架子拉倒在道中间，顺手将随身带的双头飞刀扎进架子背面。那裸露出来的尖角并非避无可避，但冲出巷口转上几弯之后再一回头，沉香果真没有再继续追来。

“哈！成功了。”白栀舒了一口气，没有太多停留，她赶紧抄着近路频频回头，小心翼翼的回到医馆。进回里屋，点燃蜡烛仔细瞧了瞧怀里的字画，果然是真货，好在费了这么大劲最后结果是好的。白栀小心翼翼的把字画藏好，估摸着下次去黑市卖掉的时间。然后吹熄灯火，把衣服换好，倒在床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白栀照例收拾医馆然后开门营业。刚打开大门，不出所料的沉香在门口等候多时了。看他这副颓唐的样子，白栀狠命掐了自己的手掌，忍着不幸灾乐祸的笑出来，故作关心的把他引进屋。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白栀心里已经在偷笑，但是表面上还是关心的模样。

“我按舅舅说的一直在注意字画的情况，昨晚她果然下手了，又让她给跑了……”沉香坐在桌前，回避着白栀的视线，语气里带着些许懊恼。

“没事没事，肯定还有下次机会的。你这么努力，早晚能抓住她！打起精神不要伤心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果然是这个原因。白栀拍拍沉香的肩膀说着早就措好的词，安慰他一下，实则巴不得他一直抓不住。

“不是……”沉香的目光压的更低，抿了抿嘴唇。

“啊？不是因为这个才伤心的吗？”白栀顿了顿。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是这个……”沉香偏过身，将那黑色的围肩解开下来，递给白栀看。那围肩的尾部，是一个巨大的豁口，硬生生把围肩都抻长了一节。

“……”沉香的话把白栀说愣了，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昨天在追她的时候，围肩勾到她放的飞刀上，我没注意，所以勾坏了……对不起。”沉香眸子低垂，语气里只剩下懊悔。回想昨晚追着追着，忽得脖颈上什么东西一勒差点让他断气，回头一看就看见围肩挂在飞刀上，快速把围肩拿下来再一回头，那盗贼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手里的那个豁了口，边上还有稀碎线头的围肩。

“……啊。”白栀看着道歉的沉香不知所措，沉香总给她带来惊喜，这是唱的哪出，她搞不明白了。

“这是你好不容易给我做的，我还给弄成这样，实在不好意思。”

白栀摸了摸桌上围肩的豁口处，从给他做这个围肩到昨晚放下飞刀，这一切都在她的料想当中，唯独沉香这副模样是她没想到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着痕迹的浅笑一下。

“这不是你的错，你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是我不该给你做这种料子的东西，没想到关键时刻妨碍了你。本来你都快追上了吧……”白栀捏了捏手里的围肩，也同沉香似的低垂眉眼一脸抱歉。

“不是的！是我不小心，中了她的招。”沉香赶快摆摆手，紧接着又是自己道歉。

“噗……好啦不要道歉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你也不要道歉，我知道你是好心。”

听了这话白栀咽了口口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算计他人的愧疚感，不过这个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转身拿出剪刀和针线，把豁口的地方全部剪掉，又把多出来的毛边缝好。这个长度，再也不会挂到什么上面了。

“这回试试。”白栀把围肩重新围在沉香身上，原本多出来垂在身后的那一部分现在已经没有了，同样的招数现在用不了第二次。但白栀还是笑着，没有想太多。

“谢谢！”沉香也重新笑了起来，尖尖的虎牙又露了出来，好像已经把昨晚的失手忘的一干二净。轻轻鞠了一躬，随后就离开了医馆。

沉香走后许久，白栀都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注视着门口。直到有病患进门，才把发呆着的白栀拉回现实。

“真是个傻小子！”白栀心里想着，手上忙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早已扬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