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亡车之途

　　走出奢鸿超市，一辆在血色的月光中还能看出是辆白色的出租车停放在马路，主要是上边的广告屏泛着红光，格外扎眼。

　　由于邝猖源早在我还被梦魇缠绕的时候，已经拾撺好了背包，我方得轻松地来到车旁。左手不经意触碰到了车盖，我轻轻一吹，飞散的尘糜几乎糊满了我整张脸，眼瞳也痒得挤出了几粒眼泪。

　　“时间太紧，我就在附近找了一会，最后只找到了这辆车的钥匙，我们没有选择了。”邝猖源解释又不像是解释地说道。

　　我对此倒不在意，能在末日下拥有辆车已经让人知足，哪还能让人挑三拣四？

　　旋即我细致地顾视红芒笼罩的房屋小道，没见着一个丧尸的影子，惟有树影在悄悄婆娑摇曳，似是鬼舞大典，惹人生惧。

　　与其说这是一座尸城，不如说是一座死城更加合适。

　　我推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倒没其他的理由，就是靠近邝猖源一些更具备安全感，尽管不久前做过那样一场噩梦。

　　座位干硬促狭，汽车特有的臭味这辆出租车内显然愈浓，倒是以前在小城市我没少“站”公交车，这大大锻炼了我的“抗臭”能力，对这辆出租车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邝猖源过了两分钟才上车，拿了一瓶可口可乐给我，他手上的那瓶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一种低酒精的甜酒。

　　我把可口可乐攥在手中，摸了摸鼻子来掩饰自己的些许不安，这份不安无疑来源于那个现在想想仍然有点发憷的梦中梦。

　　伴随着出租车抽鼻涕似的引擎声响动，车体一溜烟地驶过了奢鸿超市，其他景象的轮廓亦皆进不到眼帘的一秒——邝猖源在全速以开。

　　生死时刻，容不得懈怠。

　　倚靠在完全封闭的车窗，我想着以后我大概再也不会或许也没机会来到这里了，难免感伤无奈，但隐隐还有点我觉得并不应该有的莫名期待。

　　或许是在这座城镇度着朝五晚十、规规矩矩的生活太久了，久到我就像是一个只顾着忙碌、情感麻木的机器人，有些时候连站在阳光底下的时间都不允许有；抑或者这座城镇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而我只是这个囚笼里数不清的一个替禁锢着自己的人卖力的一个死囚，希冀从来不属于我们。

　　“据悉从2月26号鸿昌区遭受不明病毒入侵，浔镇、泷镇、沄镇……等地区彻底遭受病毒的沦陷，如若发现以上地区的人，请立即致电就地警局，如若情况危急，可采取任何自保方式，法律将不会追究责任……”

　　电台里主持人仿佛都是那一套的声音响荡在车内，我听着尤其心烦地关了它，蕴着哂意地嘟囔道：“现在我们鸿昌区的人可真是闻了名了，说不定我们刚走出鸿昌区就给‘好心’的群众一棍子打死了，还他妈尸骨都不太可能有人去管！照这样，不如当个丧尸还能溜达溜达呢！”

　　当然，我这番话只是一通气话，冷静后思考一下，在这样不可逆转的灾害面前，想活着的人这样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也许将所有病毒源的丧尸全都除去，明天可能就恢复到一个朗朗乾坤了，但病毒扩散速度实在过快，想这样根除不怎么现实。

　　“磁！嘭！”

　　邝猖源猛地一个急刹车，我脑袋险些嵌进玻璃，十万个问号的我刚要问，前方大片大片的嘶叫声像钢针摩擦耳膜的痛楚。

　　我循着炽白色的车灯转眼望去，那影视里才该出现的场景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连恐惧是什么都忘了想。

　　乌泱泱的丧尸宛如渺无边际的城墙堵住了前方的路口，似天堑似深渊，怪声怪叫的尸语俨然在哂谑我们的愚蠢行径，浓密的绝望里再难找寻一朵希望之花。

　　像罹患一场大病的我虚脱地倚在窗边，颤抖的声线说道：“大侠，要不我们……我们趁丧尸们还没向我们过来，抓紧回去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真没想到出发时我还想着不会回去，岂料转折如此之快，真是命运多舛呀！

　　“回不去了！即便回去那也只是条死路！”邝猖源的面孔冷峻异常，两边颚骨犹欲突刺出来。

　　我起初不明白他的话，但认真盯视后视镜，我看到了前方的丧尸军队俨如复刻到了后方，我们陷入了丧尸的包围圈！结果不是我们死，就是我们逃！

　　“抓好了！”邝猖源死咬着牙，踩得油门几欲冒火，车速再次抵达巅峰，以风火轮一般的速度朝正前方张牙舞爪的尸群撞去！

　　巨轰声中，我嚎着嗓子一字一字地问道：“有！戏！吗！”

　　“有！如果这些丧尸是病毒的完全扩散体……那我们的成功率无疑为零！但病毒扩散不会那么快，除了最初的丧尸外，他们不可能是病毒的完全扩散体，所以我们有很大希望！”邝猖源的音量同喇叭扩出来的。

　　“嘭！”

　　“轰！”

　　“嘭嘭嘭！”

　　迭连撞击的声音几欲震碎我的耳膜，持续不绝的颠簸摆动我早吐得全身都是，可见蛛网裂纹的车窗刮蹭着往下淌落的血液……

　　这种状态下，我瞬间得了晕血症般紧阖双目，呈生不如死状。

　　左侧仍然坚持开车的邝猖源，我真的不敢想象他在靠什么支撑，血腥、激荡、危境、死亡他都不恐惧，甚至他都不恐惧“恐惧”本身，换言之，他所恐惧的东西大抵都死了吧。

　　撞击好像持续了上千个世纪，我感觉我都在地狱轮回了好多次，骨骼的断裂声、碾碎声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用最精确的声音模仿出来，没准以后“百变音王”的名单会有我——前提我得好好活着。

　　“嘭……”

　　“哐！”

　　“哐……”

　　我已经习惯的撞击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什么东西反复拍合的声音又响起，吵得我还是安于听听已经荡然无存的撞击声——这完全是脑子混乱后的糊涂想法。

　　我缓缓睁开颓唐倦怠的双眼，努力从血糊的窗口确认周边不见丧尸，我解开了犹如烙铁在我身上烙了一条深彻伤口的安全带，我的视线这才注意到那拍合声源自前头翻开的车盖，部分丧尸的残肢碎肉仍然挂在上边，入嘴的跳跳糖那样子地震跳着……

　　紧接着我又看了驾驶位的邝猖源刚毅的侧脸一眼，他回望了我一下，我诧愕住了，他那双眼睛全然被血丝充溢，像两朵奇异的红花扎根在他眼珠子里，说不出来的诡诞荒谬。

　　“换我来开车吧，你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状态很差……”我语无伦次地很替邝猖源担忧，他是我们二人队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倒。

　　邝猖源空出一只手摆了摆，挤出一丝笑道：“现在我们已经出了浔镇，眼下应属于的泷镇的辖区了……你没认真听广播吗？这儿也被丧尸侵占了，危机还在，不适合换座，而且我也没那么困。”

　　尽管他在很用力地抑制语气里的困倦，但那深深的痕迹是难掩的。

　　我正要再度劝说邝猖源，出租车猛然间打了个急转，“轰咚”一声，车子撞在了一棵歪脖子的老树上，慢慢熄了火，邝猖源重新启动，出租车还是一点不动。

　　扭到脖子的我和邝猖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从后座取来阔刃剑，然后和我不约而同地下了车。

　　“靠！真他妈的倒霉！爆胎了！”邝猖源神色阴郁地朝那个被长钉洞穿的轮胎踹了一脚，看上去更瘪了一点。

　　我在另一旁左右看看出租车，没等我看完邝猖源头一回用极其丧气的声音道：“时间赶得急，没功夫准备备胎。”

　　我也失望了垂下头，没主意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前方有房子，我们把东西背上，去那边看看，能找到备胎或者再找辆车最好了，找不到的话就再做打算。”邝猖源没思考太久。

　　我往前面眺望一阵，确实有几栋二层的小楼，里面可能会给我们带来的际遇，更大可能是给我们带到丧尸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