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屠谷灭亲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如今破碎不堪的荆棘又一次站在逍遥谷前。他屹立在那里，仿佛一座久经风雨锈迹斑斑的雕像，没有知觉。曾几何时，他就在这里毅然离去。告别了师父、师兄、师弟、老胡……就此浪迹天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逍遥谷依旧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模样。

  凉风吹过，荆棘心底一阵失落，这一次王蓉没有跟来。这是他用尽心思才达成的结果：一杯加了蒙汗药的酒，足够让她昏睡三天三夜。之前王蓉跟着他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险，霹雳堂更是险些丧命，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陪自己下这无间地狱。更何况，怎能让她瞧见一个面目狰狞的伥鬼般的荆棘呢？

  明明是该宽心了，可是为什么，没有王蓉在身边，他是这样的无助彷徨！生于荒草，长于山野，本就孑然一身的荆棘，此刻却似失群孤雁迷失了方向。

  他只好转过头去看他的师叔。

     身侧的玄冥子神情严肃，这一战于他而言，就是赌上身家性命的放手一搏，再没有回头路可走。自荆棘走后，逍遥谷虽已受重创，可任谁也无法说此一役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

  “贤侄，我们进去！”玄冥子终于下了命令。

  荆棘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手中的刀剑凛凛作响。明知眼前是深渊，他无论如何跨不出这一步来。

  “荆棘，你在想什么！走到这一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玄冥子愤怒地朝他大吼。

  荆棘抬眼，热泪盈眶。这时候的他宛若还是当年那个依偎在大师兄怀里的孩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阿棘，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大师兄和曹萼华已经定了亲，很快就要成亲了。还有，无瑕子已经决定要把掌门之位传给谷月轩，待他身体好些就举办接任大典。他们根本从来没有顾及过你的感受，对他们而言，你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玄冥子对荆棘道。

  “别说了！”

  “还有我那可怜的紫绫徒儿，埋在后山多年无人问津，她可是为你而死，你都忘了吗？”

  “我叫你别说了！”

  “二师兄！”红了眼的荆棘忽然听到王蓉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这一定是幻觉！可很快，这个朝阳般的女子就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面前。

  “荆棘，你可真下得了手！想丢下我一个人跑去干大事，你休想！”王蓉哽咽着声音一如当初追随荆棘离开逍遥谷的模样。

  荆棘心底生出一种冲动，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紧紧抱住她，可玄冥子的眼光打在他们身上，银河天堑，咫尺天涯。

  “好了，关键时刻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我们赶紧进去。”玄冥子说完便径直向里走去。

  “慢着！”

  循声而落，一个青绿色的颀长身影横在面前。

  “燕宇？你果真没死！”荆棘惊道。

  “今天可真热闹啊！”玄冥子本不想多生事端，可偏偏有人要来送死，他自然也不遑多让。

  琼华剑一出，离了剑鞘飞似的从玄冥子鬓边擦过。玄冥子气沉丹田，掌中一团黑紫，直奔那燕宇面门而去。

  燕宇脚下生风，持剑左劈右砍，一剑正对玄冥子掌风，遂打了个旋子，一脚将宝剑踢入苍穹。侧身而起，左手握住剑柄，剑身一转，锋芒毕露，直叫玄冥子连连后退几步。看来小别多日，燕宇剑术又精进不少。

  “你小子命还真大！”玄冥子戏谑道。

  “你没有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燕宇依旧是冷若冰霜。

  又是一剑劈面而来，玄冥子正要伸手去挡，却见荆棘飞扑而出。“当当”两声，佛剑便与琼华剑缠在一处。

  “哈哈哈，不愧是逍遥谷出身的好侄儿，快替我拦住他！”玄冥子的笑声听起来诡异得瘆人。

  几招过后，燕宇渐渐落了下风，他回身一避，二人便一齐向着身边树林退去。

  “恕不奉陪！”

  “想走？哪里跑！”

  “穷寇莫追！”玄冥子大叫一声，正欲上前阻止荆棘，却被一只手拉住。

  一转头，便对上了王蓉甜美的笑涡：“师叔，他是怎样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难得他现在下定了决心，就让他去吧。”

  一会儿，荆棘就回来了。但见他眉头紧锁，愤怒地大喝一声：“可恶，让他跑了！”

  “贤侄，大事要紧，不要让无谓的人扰乱了心神。”玄冥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进去！”荆棘漠然道。

  他不再看身边的人，埋头往前冲去。玄冥子始料未及，连着踉跄几步。他非但不恼，反而大声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贤侄不愧是少年英才！”

  荆棘没有想到再见逍遥谷众人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许是早得了风声，无暇子、谷月轩已立在正厅，静候他们的到来。

  无瑕子大病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谷月轩脸上阴云密布，岁月赋予了他沧桑与成熟，紧锁的愁眉、忧郁的双眼都宣告着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逍遥拳不平”了。

  荆棘不忍看向他们，他只握紧手中的刀剑，听到自己从喉头挤出的几声低语：“你们……不要再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阿棘，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师父为了你大病一场，我每天都到我们练功的地方等候，盼着有朝一日你想通了，自己就会回来。”对视良久，谷月轩叹息道。

  “住口！当初你们逼走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如今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荆棘话音未落，已一刀劈了出去。

  “轩儿！”

  无瑕子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越发激怒了荆棘，此刻的他就像一头发狂的猛兽，任谁也无法让他停下。

  “谁都不要帮忙，让我和他单挑！”谷月轩虽未正式接任逍遥谷掌门，却已俨然一副大侠做派，正如他死去的父亲「辽东大侠」谷云飞。

  荆棘催动心法，脚下生风，直冲谷月轩而去。一招「行刀走剑」出了半式，正思忖着谷月轩会以何招式接招，他又当如何应对时，他惊讶地发现，谷月轩纹丝未动，他依旧那样静静地站着。

  “师弟，回头吧！”谷月轩眼含热泪，嘴角却挂着笑容。他就那样从容地引颈就戮，等待他曾最信任、最疼爱的阿棘宣判他的死亡。

  荆棘心中一恸，早已肝肠寸断。他有心收势，可却为时已晚，那刀剑无眼，毫厘方寸间，几乎就要夺了谷月轩的性命。

  “二师兄，快住手，你会后悔的！”

  只听得“嗖嗖”两声，梅花镖正中手腕。荆棘吃痛，“咣当”一声，手中刀剑便落了地。

  “未明儿？”无瑕子欢喜道，“是未明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