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意识消散之时，他仿佛能看见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他的一生，前半生他是秦桧手中的利刃，他相信秦桧甚至超过相信自己。

犹记当年，他一家因逃亡走散，无数脏污萎缩的脸从他们身旁挤过，爹娘就那么轻易的放开了他的手，他紧紧的攥着，可已五天没吃饭的他终究还是抵不住爹爹使力的手，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徒劳的

何立爹！！

便被汹涌的人流吞吃入腹。

从此家不再是家。

他只得一个人养活自己，去偷，去抢，什么能吃饱他就去做什么，甚至有时候路过站着穿着暴露的妓子的青楼前，他都在想，如果把自己卖到这里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吃饱饭了？

可那群人眼里明晃晃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看他好似在看一个肮脏的弃犬。

何立嗤笑一声，低头瞧了眼自己破破烂烂甚至还带着一股馊味的衣衫，说是衣衫都是抬举它，它就是何立从无人认领的尸首上撕下来的残布自己缝补的。

没人会在这个乱世丢弃可用的布料，却可以毫无负担的丢弃累赘的孩子。

他可不就是弃犬吗？

最后他离开了，他怕如果在呆下去他会忍不住去撕抓那妓子得意的脸，他可不想被冲出来的伙计拿着棍棒打死。

他得活着，还得好好的活着，他要让抛弃他的父母后悔！后悔放开他的手，后悔假装听不见他的呼救。

然后他就遇到了秦桧，在他气派的院子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房。

他是来偷东西吃的，他之前听到其他老乞丐说，这宰相的院子里要什么有什么，拳头大的金元宝，白玉似的大馒头，和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吃也吃不完。

光是倒掉的残渣就比普通人家的年夜饭都丰盛，所以他来了。

可时机不巧，他算准了巡逻夜兵的换班时间，也敢胆大的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和打更人擦肩而过，却忘了这里毕竟是堂堂宰相府，怎能会发现不了一个毛头小贼的踪迹。

所以就在他双手已经抓住香喷喷的烧鸡时，他便被身后一只神不知鬼不觉的手勒住了脖子。

他不停的挣扎，双手死命的扣着身后之人勒紧他的胳膊，脚底不停的勾挂着地面，可口鼻仍然一点气息都吸不到。

他额上青筋暴起，面色逐渐涨成青紫色，就在他以为他不得不死在这时，一声散漫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压在了他的耳朵里。

秦桧放了他。

随着这一声命令下达的同事，何立脖子上的窒息感也随之消失了。

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咳嗽着，他颤颤巍巍的用细弱的胳膊支撑起身子，嗓音沙哑。

何立“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的面色被身后斜照进来的月光隐了个干净，何立看不见分毫。

只能听见他无比轻蔑的笑了一声，

“来本相府里偷东西，却不好好打听打听这府里的主人是谁？看样子你这个小贼做的很不称职啊。”

何立听到他说“本相”二字便以明了他的身份，一瞬间便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能让这身手不凡的人放过他，想想也不能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怎么就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