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99话 暮光

“……顾铮？”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身旁雪豹的名字。

“……”

没有回应，看起来应该睡得还很熟。

我悄悄地爬下了床，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我有着充足的准备时间。

昨天，我以失眠和低血糖为由让顾铮买了一些安眠药和糖果回来，放在了客厅的电视柜里面。

好在是顾铮……他没有那么多的心眼，柜子并没有上锁，药品和糖果静静地躺在里面。

“……”

我轻轻笑笑，将这些放到口袋里面。然后，拿起剪刀，对着左手的绷带剪去。

不错，我要剪掉左手的绷带，这样方便隐瞒自己的伤势，至于原因……

沐辰问了我好几次，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再去看看小林，而我则一直说没时间，只是因为我不想被小林看到这幅受伤的模样。原本是想等到伤势恢复了再去看看小林的，但……我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我觉得，在走之前，先履行一下自己的承诺，回去看看小林。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才要将绷带弄掉。

我掂量了一下兜里的安眠药，这个剂量……应该够我一觉睡到世界末日了吧？

“嘶……”

绷带贴着皮肤，被我慢慢撕下，尝试着动了动胳膊，得到的便是那无法忍受的疼痛感。

“哈……”

我几乎是龇牙咧嘴地把手臂塞到衣服的袖子里面，光是这一个动作我就做了几乎半个小时，胳膊每挪动一点，疼痛感就几乎足以让我跪在地上嚎叫上几分钟。

好在是终于塞进去了，只要不动这条胳膊，就不会有问题。

沐辰说孤儿院开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所以我拿起笔，从本子上撕了几张纸，坐下来开始写我的“遗书”。说实话，自从回到学校以来，我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快速地动着笔尖。

“……”

一个小时过去，我知道我该离开了，再过一会儿，顾铮估摸着就会醒来了……

我将写好的纸放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然后踏上去孤儿院的路。

大概是五点四十多吧，这个时候周围几乎都是黑色的，只有零星几个屋子里面亮着灯，路上倒也不寂寞，挑着担子的老农正在赶往集市。倒也多亏了他们，恐惧感让我加快了脚步，走到孤儿院的时候，天边倒是出现了一丝微微的暮光。

暮光……我轻轻笑了笑，再过不久，我便要融入它们之中了。

“舋暮哥哥！早上好呀！”

孤儿院的门被推开了，一只橙色的小狼从里面跑了出来，我并不奇怪，因为在出发之前，我有给他们兄弟俩发过消息。

“早上好，沐辰。”

我笑着跟他走了进去，一路听他说着小林这些天的情况。

“基本上我每次看到小林，他都是趴在窗户边上，小心翼翼地探着头看着孤儿院的门口。”

沐辰将我送到小林的房间，之后我就把他打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时间，小林还在睡着觉，我脱下鞋子，利用肉垫藏匿着脚步声，慢慢走到他的床边。

“……”

我看着小灰狼熟睡的模样，有些欣慰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嗷……嗷？！妈妈？妈妈！”

我是没想到，才刚刚碰到他的小脑袋，小林就立刻醒了，本能般地想躲避，但看到是我之后，立刻兴奋地坐起身来，飞快地摇着尾巴，张开双手想要钻进我的怀里。

“唔嘶——”

他当然不知道我的胳膊上有伤，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我。

“……小林，妈妈没事，别担……嘶——”

我想挤出笑容，但胳膊上的疼痛感光是忍着不叫出来就已经是极限了。话还没说完，又不得不咬住牙，来保证自己不叫出声来。

“嗷……”

他耷拉下耳朵，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真的……小林，妈妈真的没问题……”

我用右手搂住他，抚摸着他的头想要安抚，却又因为对方不小心动了一下又撞上了我的左手。

“啊——唔呃……”

我没忍住叫了出来，但立刻把声音压了下去，可惜并不能掩盖住脸上痛苦的表情。

“妈妈？呜……”

小林不知所措地抬着头，大大的眼睛里面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呼……妈妈……没事……小林……别担心……”

我还是低估了胳膊处的疼痛，计划中原本是想着就算碰到自己也能忍住的……

“呜呜……妈妈……呜呜……”

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小林直接哭了出来，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却足以让我慌乱与自责。

“唔呃……”

我也哭了，是对自己的弱小与愚蠢。

不应该来的……为什么死之前还要让小林再为我担心……

“呜……”

我伸手去擦小林的眼泪，想要尽可能地挽回一些，对方则是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不敢乱动，生怕又碰到了我的什么地方导致我再一次痛苦地叫出来。

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哭了有十分钟……

“小林……唔……来，妈妈这里有糖……你别哭了……”

我又能挤出笑容了，从兜里抓出那些糖果，用嘴咬开包装，递到他的嘴边。

“呜……”

可他并没有张开嘴，只是紧紧抓住了我的右手，生怕我就要离开或者消失……

“……”

我有些心疼，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孩子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他似乎对情绪很是敏感……

“妈妈……”

他突然抬起手，学着我的样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眼角，用他那软糯的肉垫擦去我的泪水。

“小林……对不起……”

我鼻子一酸，低下头轻轻蹭着他的脸。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面前的这只小灰狼其实和自己一样……那种见到陌生兽时的恐惧感，那种被触碰时的恐慌……

我还有阿爸他们可以依靠，但小林……似乎只有我……

如果我死了，他怎么办？

我不得不想到这个问题，就好像，如果我没有了阿爸，没有了顾铮，没有了小悫，没有了一切……那我应该怎么办？

“……”

换句话讲，如果他们都失去了我……

如果……我失去了小林……

“呜……”

“妈妈……”

“！”

我感觉到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的小灰狼，他正静静地亲在我的嘴唇……

“呜嗷……妈妈……”

之后，他便死死地抱紧我的右手，把脸贴在上面，不肯挪开……

“……”

这时候，暮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洒在他的脸上，洒在……我的眼里……

“妈妈……不会走了……小林，妈妈不会走了……”

我把口袋里的安眠药拿了出来，一把甩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