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在这里

相比起四季山庄的热闹，长明山就晓得清冷许多，不过也对，这里一直就是这样的。

　“阿絮，给”温客行递给周子舒酒壶，他们只能吃寒食，这酒，也自然只能喝冷酒了。

　　周子舒接过来一饮而尽“也算是吃他们的喜酒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温客行今日格外欢喜，拉着周子舒喝个不停，左右也无事，周子舒也由得他喝，那么多年的心结今日算是了了，郁结既散，何不开怀畅饮？

　　“阿絮，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开心啊，”温客行像个孩子般窝到周子舒怀里，拉着他的袖子絮絮叨叨“我，我告诉你，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阿湘穿着嫁衣来给我敬茶，她还叫我哥”他痴痴的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的阿湘啊，我养了她将近二十来年，第一次见这小丫头穿嫁衣，是那么好看，她叫我哥，我是她哥啊，可我却没保护好她，她才十七啊，她还是个小丫头啊”温客行沉浸在回忆里，泪如雨下，周子舒见他这样，更是心疼不已，只得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就急急忙忙的去找那个曹傻子去了”

　　说着说着，便累了，沉沉的合上了眼，周子舒把他抱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时而抚平他紧皱的眉宇，卧榻之侧，他如何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他的嘴里都喊着“阿湘”的名字 ，哪怕他掩藏的很好，从未在人前表漏过，可是心里从未有一时放下过。

　　“好好睡吧，阿湘如今有了好的归宿，我们该替她开心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可看到他如今的样子，竟如刀割般生生划在他的心上，心意相通自是能感同身受。

　　半晌沉寂，周子舒看着他的睡颜轻语“老温，你想下山去看看吗？”

　　屋外，风雪大作，寒风呼啸，掩过了一切痕迹。

　　自是无人应答，风过尘嚣，徒来不留影，如梦。

　　百尺人间事，山中一局棋，这四时八节循环往复，与长明山而言，时间的流逝不过是逢年过节时山脚下传来的鞭炮声，岁岁年年，暮暮朝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岭来的次数也少了，一月一次，几月一次，一年一次····恍惚中周子舒想起来，上一次见成岭似乎已经隔了好久，而昔日他印象里那个诚挚明亮的少年，不知何时起有了白发，慢慢佝偻了腰背，前几次都是让邓宁捎来的口信，说四季山庄一切安好。

　　“老温，咱们在这长明山住了多少年了”

　　周子舒这几年一直在著书立说，把他所知道的江湖事全都记载下来，天窗，鬼谷，毒蝎，五湖盟，各门各派的渊源史迹都编著成册留给后人传阅。温客行来了兴致便会在旁帮他研墨，倒别有一番红袖添香的意味。

　　听闻他这一问，温客行一怔，不大确定到“应该，应该有五十来年了吧”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也忘记今夕是何夕了，刚来之时还会想着数着日子，后来便不数了，算那么清处于什么用呢？

　　周子舒放下笔，凝神思索，继而又摇摇头“六十来年了”正好一甲子，算起来成岭应该早已至古稀之年了，温客行也一愣，他也没想到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这长明山上不过他们两个人，素日里对着的不过是皑皑白雪，千山连绵，飞鸟尽绝，不见人烟。

　　周子舒提笔在书的扉页写下温周二字，又细细端量，正要合上，不妨被温客行夺过去

　　“阿絮，你这编的书怎么把我也写上去”举起书来，被对着周子舒口无遮拦道“温周，啧啧”勾起那双桃花眼，凑过去朝他一笑

　　“阿絮，你这莫不是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周子舒这些年整日对着他脸皮也练厚了，反正四周无人，也不避讳“呵，你不乐意，那我这就改了去”说着就要去夺

　　被温客行一个侧身躲过去，反手搂住他的腰“唉，这笔下千言，皆落笔不悔，岂有更改之理？再说我哪有不乐意？”又歪着头想了一番，嘿嘿一笑

　　“想不到史书工笔，竟也有我温客行的一页”

　　周子舒拍掉他的手，“青崖山三千鬼众之主，怎能没有我们温谷主的排面？”正史向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熠熠光辉之下是多少的腥风血雨，野史有时才是书不讳之言，录百家之事，这本《江湖策》不管后世之人如何看待，戏言也好，杜撰也罢，江湖之大，世事纷杂，皆由后人评说。

　　“阿絮，你这书上连叶白衣也有啊”这老怪物还排得挺靠前

　　“嗯，自然，叶前辈虽避世多年，但江湖应有他的传奇”那把白衣剑早年他就传给了成岭，想来如今也应该到了徒孙一辈的手里了吧。

　　“阿絮”温客行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的望向窗外，难得的一片晴空，他伸出手试图攥住一缕阳光，只不过穿越指缝的是另一只手，“光在这里”周子舒看向他微微一笑，灿若阳光。

　　“我早说过，阿絮身上有光，我要抓来看看”他紧紧攥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你是光，我是影子，光在哪里，影子就在何处”

　　“不后悔？”何须点透，只言片语便知彼此心意

　　“不后悔”说这话时是他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