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4.25会员加更）

这日以后，老太太隔三岔五地总会邀她一起买菜，她但凡无事，都会陪着老太太去街市走一圈，说说笑笑地回来。时日一长，聊得也就多了一些。老太太是上海人，家里是祖传下来的数代旗袍手工艺人。年轻时因为感情与政治的原因，几度辗转到了粤地，认识了稳健端方的梅老先生，结为连理，命运的风浪似乎在婚后才终于得以平静。中年后，夫妻俩就定居在广州，靠着好手艺与积攒的好口碑，开店办厂，创下了不薄的家业。及至过了花甲年岁，她年轻时落下的病根时有复发，夫妻俩决定退休，把家业交给儿子，回了八月镇梅老先生的祖宅安养晚年。一楼的铺子生意并不怎样好，他们也不介意，左右不过闲来打发时间。至于老太太爱了一生的旗袍，在广州时还偶有人慕名而来请她缝制。回了这八月镇，是看的人都不多了，更不要说有人请她缝。她常年不爱出来走动，一则因腰病与咳疾，二来也是觉得人事无趣。那天吃到阿秀做的南方青团，重温了家乡味道，简直算是生活里的惊喜了。

阿秀对老太太道:“您想念家乡，其实可以回去看一看的。事情过去好几十年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我倒是想的。但我双亲早已不再，亲友凋零。有的更远些的，已经远在海外了。”

她摇了手，道:“算了，到底家乡只剩下了乡，回去了又能怎样？不如还是隔着这千里之远偶尔怀念一下吧。”

阿秀看着老太太花白的鬓发与依稀可见清丽轮廓的老去的容颜，心想，人活在这世上，无法选择所处的时代，大概率上也很难左右自身的命运。老太太遇到老先生才有了波澜平静的后半生，又能一起牵扶着走到这岁月平淡的暮年，也算是人生的幸事。就像她能遇到顾一野，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岁月长长，但愿她也能拥有与一野白首相伴的深厚福气。

老太太兴致盎然地，于某一天拉着她进店铺，非要让她试一试店里的各种花色款式的旗袍，包括老太太自己收藏的上十件，挂了一整排衣架。场面这么大，她不好推拒，于是一件件试穿给老太太看，把老太太看得很是高兴。或素雅或庄重或飘逸或大气的各种花色与面料或长或短或传统或新式改良的旗袍，一件件穿上身，阿秀都有点迷惑了，她像是不太认得镜子里的自己了，既熟悉又陌生，她好像……从来没这么美丽过，这么像一个纯粹的女人过。

吴雪薇细细地欣赏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旗袍裁剪合度的面料裹着线条美丽的躯体，艳冶得像女人的第二层皮肤，庄重得却又像是命妇的冕服，端庄富丽压得住一切浮华的铺张，骨子里却透着欲说还休的风情。她很久很久没遇到过这么合她心意的模特儿了。身高适中，身形出众，相貌与气韵也绝佳。中国式的秀美面孔，带着纯洁妩媚的气质，又有着些敦雅不争的古典味道，她太适合展示中式旗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