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那年的烤鱼

【一】

我叫萧萧，出生于兰陵萧氏，唐朝宰相萧瑀之女。

兰陵萧氏，起自两晋时期，永嘉之乱时南迁至兰陵郡。南朝刘宋时期，萧氏以军功起家，其后家族子弟建立南齐和南梁两朝，一举成为南朝高门。

朝代更替至李氏大唐，后梁孝明帝萧炀之子萧璃成为萧氏第一位唐朝宰相。现李世民当朝，改年号贞观，父亲萧瑀成为萧氏第二位唐朝宰相。

纵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我并不快乐。父亲将我关在深深的宅门之中，让先生们教我琴棋书画，盼我成为大家闺秀。

劳累了一天，又要跟着母亲一起学习缝纫、刺绣，一直到深夜才能安然入眠。

夜晚的星空是我最喜欢、最期待的事物。她美丽而神秘————既不淡，又不浓；既不单调，又不绚丽，让我想起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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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年，我八岁。

寒风呼呼地吹着，卷起几片尚未凋零的枯叶，在空中飘呀飘，似干涸的眼泪，滴在我的头上。

外面，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花从暗淡的天空中纷乱而至，山川、大地、瓦顶，还有整个长安城，全都覆盖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我心中生起了一个可怕但又令人兴奋的计划————偷偷溜出去，到长安街上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早晨，父亲去朝堂议事，听说要到酉时以后才能回来。先生们教的东西我已经学会。母亲忙着打理家族事务，哪里还顾得上我？

于是，我对我的小跟班青云说：“小云子，我们去长安街上玩玩吧！肯定很热闹。”

青云，是父亲早年收留的孤儿，长我三岁，被安排在我身边，负责保护我。虽然是主仆关系，我俩却相处融洽，形同兄妹。

起初，青云对我所说不为所动，因为父亲曾叮嘱他绝对不能带我去府外。

“小云子～求求你啦……”我摇着他的手臂，哭丧着脸，下一秒就要掉眼泪。

“你看看，我一天多累呀……”

“就这一次嘛～”

终于，青云拗不过我了，无奈地摇摇头，扶着额头说：“好啦。真拿你没办法……”

“那你同意了？”我期待地看着他。

“你说呢？”他没好气地反问道。

“欧耶！”我站在雪地里，为自己的高超演技欢呼雀跃。

“那你怎么出去呢？有那么多人盯着。”

“嘻嘻，我早有准备。”我露出神秘的笑容，拉着青云七拐八弯，来到一个僻静处。

“这……怎么了？翻出去？”青云一头雾水。

“不不不！你就等着瞧吧！”我蹲下来，拨开墙角的雪和枯叶，然后慢慢抽掉一块砖头。接着，又是一块……不一会儿，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小洞就出现了。

他很惊讶，自己无时无刻跟在主子身边，主子是什么时候挖的（狗）洞？

看着疑惑重重的青云，我吐出舌头，连忙俯下身子，似灵猫般轻轻松松地爬了出去，生怕青云中途反悔。

哇！

外面真好。白色的世界里，店铺林立，商贩口吐热气，高声叫卖，空荡荡得没有一丝回音。街道上铺了一层白地毯，匆匆走过几个行人，留下一串项链，一直延伸到远方，似乎没有尽头。孩子们的笑声是最灵动的，久久不散，了。他们在雪中奔跑、嬉闹，打雪仗，堆雪人……

“怎么？犯痴了？”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的？”我很惊讶：洞口是按我的体型挖的，他这么大的个子，是怎么出来的？本来还想一个人疯狂一番呢……

想到这，我幽怨地瞪着青云。

青云并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满，一边帮我弹去身上的雪，一边回答道：“翻出来了的。”

什么，他真的能翻出来？可他刚刚明明还是一脸为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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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其实，跟青云一起玩得挺快乐……

“卖烤鱼哩，卖烤鱼！”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耳朵。紧接着，一种独特的香气流入鼻孔，诱惑着大脑————我的食欲被勾起来了！

“青云，我饿了……”

“可我们没带钱呀。要不，现在回去？也到饭点儿了。”

“我才不呢！”我当即就不同意：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不玩个尽兴就回去，可是要后悔一辈子滴！

青云翻了一个白眼，说：“那你想怎么办？”

“笨！你闻闻，好香呀。”

“好吧。我懂！”

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请开始你的表演！”

青云在萧府可是冠有“青天犬”的“美誉”的！一双比狗鼻子还灵的鼻子，嗅遍天下美食，只要闻到气味，就能迅速找到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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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跟着青云，我来到一处小巷的深处。

“小野种！”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将一个雪球掷向另一个男孩，嘴里不住地咒骂着。其他孩子也跟着朝男孩扔雪球，有时还用脚踢男孩。

“你们给我住手！”我怒吼着，眼睛里迸射出火花。父亲曾教育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无论高低贵贱，人都是平等的！更和况我们出身望族，更要体恤下层人民！

“小女娃，没你的事儿了！” 领头的男孩转过头，不屑地望着我。

我忍无可忍了，喊道：“青云，动手！给我狠狠地揍！”

青云早就怒火中烧了，得到我的命令，如猛虎般爆射而出。萧家可不是吃干饭的，上上下下的男丁都会一些武功，青云更是有父亲亲自教导，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你没事吧？”我上前，蹲下来查看男孩的伤势。

男孩六七岁大，傻乎乎的，头上长着一根呆毛，很特别，一直晃呀晃。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大，不合身，被雪水打湿了，还有几个脚印。

听到我的话，男孩低垂着头，极力掩饰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

“他们为什么打你呀？”我走坐在他的旁边。雪花融化了，渗进衣服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很好奇，男孩为什么不怕冷，在这里坐了不知多长时间。

空气一阵静默，只有打斗声……

终于，我忍不住打破沉默：“嘿，能给我一条烤鱼吗？”

其实，我当时也真得是饿了。要不是遇到这种情况，早就馋得流出口水了。

男孩看了看我，用通红的小手，递给我一条烤鱼，什么也没说。

那烤鱼，是真的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如馋猫般搞定了第一条，我舔舔嘴唇，忍不住要了第二条。男孩毫不犹豫地递给我了。望着他倔强的小脸，我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小就来卖烤鱼吗？”

男孩手一顿，身体在颤抖，半响才回答说：“爹爹坏，不要娘亲了。娘亲整天哭，病在床上了。小雨没用，要赚钱给娘亲治病！”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打在雪地上，融化了寒冰。

纵使坚强如他，也流泪了。

那时我还小，不懂人情世故，但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于是安慰道：“你别哭，我给你吹箫听。我的箫可好听了！你听完后就不伤心了。”

然后，我拿出了我的宝贝————九风来仪箫。名字是一个算命先生取的，好像叫——，李淳风。听娘说，我出生当天气，萧府里仙气缭绕，而我手里竟拿着一支箫。箫通体蓝青渐变色，刻有精致的花纹，伴随阵阵凤鸣，惊动了整个长安城。

箫声欢快悦耳，犹如叮咚的溪水在山间流淌，又像夜空中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恍恍惚惚间，我们好像看到了一只飞舞的凤凰，轻歌曼舞，灵动迷人。

当箫声戛然而止时，男孩依旧沉浸其中，回味无穷。

平静后，男孩再次递给我一条烤鱼，说：“谢谢你，吃烤鱼。”

“我……我没带钱……”

原本，我还打算吃霸王餐呢。毕竟男孩叫卖的声音太柔弱了，有青云保护，我更本不怕。可现在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大概是父亲的教诲提醒了我，亦或是出于同情吧……

谁知道呢？

“没事儿的，你是好人！”男孩终于笑了，通红的脸蛋上扬起可爱的小酒窝，甜甜的，令我忍不住想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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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当我和青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萧府时，被父亲逮了个正着————我兴冲冲地从（狗）洞中爬进萧府，刚好对上了父亲那差点板成棺材的脸……

原来，是我大意了！离开时，我忘记让青云把（狗）洞填上了。

可，青云也太不自觉了吧？

因此，我被父亲罚跪了一晚。而青云，更惨，被打了二十大板，几天下不了床。

原本，父亲想打我二十大板，青云五十大板的，幸亏我足够机智————留了后手：

“爹～别打小云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嚷着要出去的……”我跪在父亲面前，低着头。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错？”父亲的胸口一起一伏，极度愤怒，“之前干什么去了？”

母亲也在一旁求情：“老爷，云儿是你亲手捡回来的，十一年来悉心教导，跟亲儿子一般……再说，这不好好回来了吗？是我们平时管教太严，夺去了萧儿的自由……萧儿还是小孩，贪玩很正常……”说着说着，母亲掉下眼泪。

父亲闭上眼睛，不敢看母亲。

要知道，全天下，父亲是最爱母亲的。他之所以闭上眼睛，是害怕看到母亲落泪后心软下来。

“如果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就还会有下次！”

“爹，你瞅，我和青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我见时机已经成熟，掏出衣服里藏的烤鱼，在父亲面前晃了晃。

起初，父亲还能视而不见，但很快就被烤鱼的香气吸引了，忍不住抢过来尝了一口。

我和青云站在一旁，期待地观察着父亲的表情：首先，面部肌肉慢慢松弛了；接着，闭上了眼睛，满脸享受；最后，父亲赞不绝口，把烤鱼递给给身边的母亲。

不出所料，父亲开口了：“那好，青云只用挨二十大板，萧儿去屋里跪上一夜。”

从此，父亲对我带着青云偷偷溜出去的行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训几句，结束！要求是，每次回来必须带烤鱼。

也就是自那以后，我、青云、小雨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天天在小巷里见面，小雨烤鱼，我吹箫，青云负责保安。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寒冷的冬日、花开的春天……

现在回忆起来，那年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场我不愿醒的梦……我出生在贵族世家，被常年禁锢在深深的宅院里，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最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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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有一天，小雨是哭着来的。

“怎么了？”我和青云异口同声地问。

小雨的眼睛通红，额头流着血。

“娘亲死了，被人打死的……小雨没用，没有保护好娘亲……小雨没用……”小雨泪若梨花，呜呜咽咽，像深深的黑夜中，大海在倾诉。

那一次，我的萧声也没有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第二天，他没有来。

第三天，他没有来。

一个月了，他没有来。

一年了，他没有来。

我想，他大抵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