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人吟

一日，生意还是那样的红火，远远近近的行人都被烤鱼的香气吸引过来，堵在大街上，水泻不通。

“客官稍等，排队等候！店内还有味道鲜美的鱼汤！”阿雨一边招呼，一边忙着烤鱼。那认真的样子，无不让男子侧目。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竟有如此高超的手艺。

“ 客官，里面请！”五娘在一旁帮阿雨招揽客人。为了感谢阿雨的烤鱼，五娘答应来店里帮忙，负责给客人端茶送水。

话说，小孩子就是忍不住诱惑，五娘和小九恐怕是嘴馋烤鱼的人了，比阿月和园子还粘人，整天嚷嚷着“吃烤鱼，吃烤鱼”，最后索性把“阿雨姐姐”喊成“阿鱼姐姐”了。

“五十条烤鱼，今日酉时，长生客栈。”一蒙面男子将两个金元宝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客官！钱给多了！客官……”

话未说完，蒙面男子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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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

太阳已经偏西，扶着西方的山头，散发出殷红的橘光，渲染了半边天……

迎着夕阳的余辉，阿雨走在空无一人的陋巷中，踏着残缺的青石板，发出“啪嗒，啪嗒”的撞击声，清脆悦耳。

长生客栈设在远离闹市的故人巷，偏僻而幽静，让人心里不免有些发寒。阿雨打起十二倍的精神，警惕而又不失自然地缓步慢行，衣袖里早已藏好了李长歌给的匕首。

白日里的蒙面男子行迹可疑，也不知道引诱阿雨到长生客栈做什么，这让人不得不提防。

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尚且散发余热的五十条烤鱼。

可疑归可疑，但一出手就是两个金元宝，准是大客户，不能有丝毫怠慢，必须用最高级别的会员服务认真招待。

于是，阿雨特地到珠宝店里买了一个专门用来装珍珠的上等木盒，据说是用檀木做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正当她思索着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时，一阵悠扬的箫声缓缓奏响……

时而如平静的湖泊，时而像汹涌的海涛；一会轻快如溪流，一会舒缓似幽泉。逗引香兰含笑，撩动芙蓉泣露，仿佛整个洛阳城都沉浸在寒光之中，引来一场凄凄的小雨，打湿了寒兔的衣裳……

小巷，夕阳，箫声……

整个世界都沉默了，美妙的箫声牵动着阿雨的心，模糊的记忆又一次浮现，似乎曾经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这箫声，为谁流淌，又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浓烈的思念吗？

她到底在思念谁？

阿雨沉浸在飘飞的思绪中，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客栈门前。

“那个……小二，我找一个人，他让我送五十条烤鱼到这儿。”她走进客栈，轻声询问道。她发觉，凄惨的箫声便是从这里传出的，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愿打破这忧伤的气氛。

“客官吩咐，请你到楼上谈。”

阿雨一听，不禁把白虎匕握得更紧了，警惕地问：“难道不能由你转交？”

“这……那位客官强调，必须亲自面见。”

见小二一脸为难，她只好答应：“好吧。你带我去。”

“谢谢客官理解……”小二恭敬地施礼道谢，把她引到一处房间之前，“客观就在里面。你们慢慢谈，有什么尽管唤我阿福就行。”

“呵呵……遵守约定，我喜欢。”是白日里的蒙面男子，斜坐在窗子上，喝着小酒，悠闲自在。

“您要的五十条烤鱼，请查收。”阿雨左手紧握白虎匕，右手提着木盒，慢步上前，小心地将烤鱼放在了窗边的小桌上。

男子并没有看木盒，而是一直盯着阿雨，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小女娃，不用拿着匕首，我们是来谈生意的，而不是来打架的……”

阿雨心里咯噔一下，暗感不妙：他是如何发现的？

“我说，放下匕首！”男子见她不动，拍着桌子站起来，眼中迸射出怒火，慢慢逼近。

“青云，不得放肆！”紧要关头，帷幕之后的床上传来清脆的女声，略带怒气，这才阻止了冲动的男子。

男子转头看着帷幕，扬起右拳，头上的青筋暴起:“主人，她带着凶器！”

“让她来见我。”

“可是……”

“让他来见我！”女子似乎有些累了，语气中透着不耐烦。阿雨可以想象，女子此刻正坐在帷幕之后，扶着额头，对自己这个贴身护卫很是无奈。

青云狠狠地瞪了阿雨一眼，威胁道：“你小心点儿！不要让我发现你伤害主人！”然后，愤愤地走出房间。

“你叫什么？”

帷幕后走出一个清丽的少女。漆黑的鬓发犹如流苏般随风舞动，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里玫瑰花上的露水，微笑时露出皓如白雪的牙齿，如春风般拥进旁人的心房。

哐当——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阿雨的心房微微颤抖，手一松，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滑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叫阿雨。”

“阿雨？好好听的名字呀！”少女走上来就抱住了阿雨，还在她的脸上蹭了几下，“你做的烤鱼好好吃呀，像我的一位故人做的……”

“主人，主人，你……”青云站在外面，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焦急地询问着，下一秒就要冲进来。

“青云，在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少女对着门口吩咐道。

这么娇小玲珑的女子，难怪青云这般维护。阿雨感受着女子熟悉的气息，不禁有些慌神。她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对女子既抗拒又喜欢。这种感觉折磨着她，她的额头渗出汗水，心跳加速。

“你，你怎么了，不喜欢吗？”少女察觉到阿雨的异样，知趣地站到一旁，笑眯眯地说，“你好漂亮呀！又那么能干……对了，我叫萧萧，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

阿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问：“萧，萧萧，你的那位故人是……”

“想听故事吗？”萧萧掀开帷幕，把她拉到床上坐下来，开始娓娓道来：

“我八岁那年，遇到了一个男孩，六七岁大，傻乎乎的，头上长着一根呆毛，很特别，一直晃呀晃。遇到他时，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大，不合身，但很干净。

“‘卖烤鱼哩，卖烤鱼！’男孩叫卖着，声音稚嫩，但很坚定，倔得像一头小牛犊。虽然没有一个人问津他的小摊子，他却依旧固执地叫卖，也不在意寒风与大雪。

“我是被烤鱼的香气吸引过去的。当时，我很贪玩，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瞒着爹娘在大街上闲逛，刚好肚子饿了。于是，我来到他的小摊子边，说：‘嘿，能给我一条烤鱼吗？’男孩看了看我，用通红的小手，递给我一条烤鱼，什么也没说。

“那烤鱼，真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舔了舔嘴唇，我忍不住要了第二条。男孩毫不犹豫地递给我了。望着他认真的小脸，我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小就来卖烤鱼吗？’男孩手一顿，身体在颤抖：‘爹爹坏，不要娘亲了。娘亲整天哭，病在床上了。小雨没用，要赚钱给娘亲治病！’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打在雪地上，融化了寒冰。

“我那时还小，不懂人情世故，但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安慰道：‘你别哭，我给你吹箫听。我的箫可好听了！你听完后就不伤心了。’男孩安静下来。于是，我拿出箫，吹了一首《小燕子》，彻底把男孩吸引了。翻动着烤鱼，静静的，不说话，也不流泪了。

“听完后，男孩再次递给我一条烤鱼，说：‘谢谢你，吃烤鱼。’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没带钱……’‘没事儿的，你是好人！’男孩终于笑了。

“从此，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天天在小巷里见面，他烤鱼，我吹箫，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寒冷的冬日、花开的春天……”

萧萧陈述着过往，打开了封尘已久的记忆，久久不能平静，含着笑意，握住阿雨的手。

“后来呢……”

“后来啊……”萧萧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落寞，“有一天，男孩的娘亲死了，是被人活活打死的。第二天，男孩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我派人找遍了近半个大唐也为找到……

“现在回忆起来，那年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场我不愿醒的梦……我出生在贵族世家，被常年禁锢在深深的宅院里，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最美好的记忆！

“就在昨日，我又嗅到了那最令人怀念的味道。知道吗？是你……你的烤鱼唤醒了我的记忆！”萧萧一激动，忍不住再次抱住阿雨，在再她的怀里哭泣着，“十年呀……你说，他能到哪里去呢？”

阿雨轻轻地拍着萧萧的背，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她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因为她自己都没有哭过几次。一直以来，她认为哭是懦弱的，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萧萧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擦干自己的泪水:“他叫霍雨浩。”

霍雨浩……霍雨浩……阿雨感觉自己听过这个名字，而且好像很熟悉。她闭上眼睛，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

“阿雨，你有没有在听？”

“呕，怎么了？”

“那个，我打算与你合作。你长期给我提供烤鱼，我负责提供资金并帮你宣传。你考虑一下？”

阿雨开始盘算：自己势力单薄，如果生意持续红火，肯定会引人眼红，倘若有一个大世家作后盾，就有了保障。再者，这个大世家还能给自己提供雄厚的资金，有机会扩大店面。就算是单从个人情感方面来说，霍雨浩也应该答应萧萧。萧萧刚才应该是真情流露，不像是在说假话。而凭自己的直觉来说，那个男孩一定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仅凭这一点，她就必须答应！

“好，我答应！但我有两个条件。一，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二，得到那个男孩的任何消息后，必须和我共享！”

“嗯！”萧萧微微点头，“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这枚玉佩你拿着，别丢了。”说着，萧萧拿出一枚通体碧蓝色的玉佩，塞到阿雨手里。

“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阿雨想尽快离开这里————在这里，她总感觉心绪不宁。走了一半，她又忍不住提醒道：“桌上的烤鱼趁热吃，别凉了，会闹肚子的。”说完，她捡起地上的匕首，翻窗户离开。以前，她偷过几次东西，没少这么做。

“主人，她人呢？”青云进来是，只看见了萧萧。

萧萧走到窗前，目送着阿雨远去，喃喃道：“真像他……”

记得有一天，女孩来迟了，烤鱼早就凉了。见女孩拿起来就要吃，男孩立马阻止说：“鱼凉了，会闹肚子的！”可女孩等不及了，偏要吃。最后，男孩拗不过女孩，结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