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 鸟

永不停歇的夏日在洱海边生长，远方的海平线像海市蜃楼一样模糊不清，浮动着梵高调色板上的颜色。

热意蔓延到她们手边的沙滩上，冬扰被烫得缩回手，新蕊就让她帮自己拿一下包，自己欢快地把鞋子踢掉了。

冬扰伸手摸了摸手包的面料，柔韧的小羊皮像是滑过指尖的丝绸，看起来是很贵的奢侈品，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没扣好的夹层里露出硬邦邦的一角，她好奇地挑开夹层。

那是一个写满她不认识的韩语的盒子，正反面都印着烟熏的牙齿的图片，冬扰被那几颗牙齿的畸形丑陋吓到，脸色苍白地把夹层扣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把包放在干净的台阶上。

她的眼神趋于失焦，盒子上的RAISON她听班里女生说过，是香烟品牌。

“冬扰，不脱鞋子吗？”

新蕊跑向大海，应该是治疗很成功，她提起碎花裙的裙摆，迈开步子放肆张扬地大笑着回头看冬扰。

“和我一起奔跑吧，哈哈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逆风包裹的感觉了。”

冬扰站起来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穿了太久有些掉漆的小皮鞋无拘无束地扬起沙子，防止她一时愣神就被沼泽一样的沙滩吞没泯灭。

“新蕊——”

“怎么了——”

“那就一直跑不要停下来——”

少女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稚嫩的腔调合奏出上行音阶，撕碎白昼的天空牵扯出一缕烂漫的风。

她们不知道停下来会身处何方，但冬扰告诉新蕊，她都会在她身后，随时等她再次跑起来然后飞行。

“我来教你跳舞吧，冬扰。”

新蕊张着嘴巴喘息，下巴上的小痣似乎也在呼吸，在冬扰眼中像被人温柔留下的优雅漂亮的吻痕，总胜过烧伤的烟洞。

她举起双手，冬扰笨拙地学她，感觉自己改写了丑小鸭的故事变成没有反转的坏结局。

“放轻松，看，这不是很有天分嘛。”

因为酒吧里鱼龙混杂，金泰亨不允许冬扰穿校服裙，怕她被不三不四的人当做特别情趣欺负调戏，送了她一条白色长裙当做工作服，酒吧的常客都知道有个穿白裙子玩乐队的主唱小妹妹。

冬扰踮着脚尖转圈，裙摆荡漾在腿边，整个人朦胧美好，新蕊不知不觉举起手机为她录像。

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逃避镜头，转头就发现金泰亨摇下了车窗，趴在车门上看着她，嘴角含笑对她做口型“很美。”

她没由来慌乱起来，走神中一个踩空跌坐在沙滩上，用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表情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新蕊笑出声来，配合地和她同样姿势摔倒，和她面对面扑了个满怀，倒在她肩膀上拍掉她裙子上的沙粒，蕾丝花边缠绕住新蕊的手指，缱绻至极。

冬扰把手撑在软陷下去的沙滩里，在沙滩上写，巴黎，蝴蝶，艺术家，海边，月亮。

新蕊站起来去拿包，翻出一只金属白色的笔，低头在冬扰的黑皮鞋上写，seagull。

“为什么是海鸥？”

海鸥只有冬天才会落足洱岛。

“所以冬扰，你也会飞起来的。”

海鸥是可以漂洋过海的，冬扰，你一定会飞得更高更远的，不要像我一样，沦为变成蝴蝶标本的宿命。

冬扰不懂她眼中的悲伤自哀，被她的话触动地笑起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一起走向海边洗掉指缝中的沙子。

“新蕊，我帮你拿包吧，我的手不脏。”

趁着新蕊弯腰洗手，冬扰好不容易勇敢了一次，目光紧绷地盯着海平线，悄无声息地打开夹层摸到烟盒。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支配她一定要做完这件事才能解脱，她不知道金泰亨是不是在看，艰难地抬起手臂把烟盒扔进海里。

差点把她整个人都扔出去，蜷着脊背的姿势维持到新蕊转身，可能把她的时间也一并扔进去了才让她一直静止。

“怎么了？我们走吧。”

新蕊的手寻着冬扰的，却没发觉她在隐隐颤抖。

金泰亨远远地看着她在挣扎，温软的脸蛋上不动声色地滑过无形泪水，海鸥会不会想要托举起蝴蝶，拯救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