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渐浓,已是归途。
肖战起了个大早,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自黄道国一别,肖战再也没有嗜睡头疼的毛病,这边的一切北堂墨染都已经安排好,日子也算过的悠闲。
“看什么呢?”王一博问道。
肖战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我在想,他们还会不会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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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北堂墨染十八岁的时候,有了第一次预知。
那天他要出一趟远门,正打算离开时看见了郊外山上的滚石落下。
旁边的跟从见他忽然不动,便上前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他摆了摆手,骑上马离去。走到交叉口的时候,想到了刚刚看到的画面,若按照以往他必然不会在意,偏偏这一次他想到了故国,心一横,调转了方向,跟从满是疑问,询问为何,他不作答,马骑得越来越快。
后来到了下一个歇脚处,听来往的人聊天谈话知道,那一处山坡,确实滚下了几颗巨石,堵住了去路,所幸无人伤亡。
北堂墨染听着跟从劫后余生般的感叹,又夸赞自己是个有福之人,让他敬佩云云,他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坐着,他知道,这是他的能力——预知。
预知与其他的能力不同,何时显现显现何事都由不得他做主,他只能被动的等待预言的降临。
三个月前,预言再一次降临。
他看见自己爱上一个人,在他将死的时候,那人才知道。
周庆两国交好,立下盟约。黄道国幸存的百姓也安居乐业,这是他这十年来活着的意义,如今终于达成,他却很想为自己活一次。
武周让他去洛阳的消息也如期而至,他没有多说什么,任听调遣。大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防备他,监察院只不过是对他变相的监控。对于大庆而言,他的效忠随时都有可能变为反扑,哪怕有黄道国的百姓压制。送去武周——那个名义上害了他家国的地方,对于大庆来说,有利而无害。上层的几个老东西都知道十三年前的秘辛,庆国皇帝也没多说什么,派人送他离开了大庆。
又装模作样的跟护送他的范闲吩咐他是有着隐藏的任务,好像是合理了些,想到这,他心中笑笑。
言若海送别时的模样他还记得,还有他后来的娘亲,哭得厉害,他却张嘴说不出什么东西。
此去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他们都知道。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一路东行,两个月足以到达洛阳,那时他便会遇见百里弘毅,以北堂墨染的身份。
命运就会按照已定进行,在宴席、在酒楼、在驿馆,他们总会相遇,总会有交集,百里弘毅就会因他落入危难,通敌叛国之罪,没有一个人可以承受。
北堂墨染在路上日思夜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魔怔似的去周密保全两个人,去改变那个未来,哪怕远在洛阳的百里弘毅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哪怕自己也没有见过百里弘毅,可是他想这样做。
大庆的人对他还算不错,安排的仆从很是贴心,也很是忠诚,他也不由得对人好了许多,也兴许自己现在是北堂墨染,不是言冰云,也无需那样做个杀人的机器。
可是有些冷是改不掉了。
比如对于总是话很多的范闲,他恨他的聪明,总是看得出他在想事情。对于监察院出来的言冰云,这不是件令自己舒服的事。
“你想做什么?”
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对,范闲也知道这人是个冷性子,也不再上赶着。
“黄道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范闲许是没想到言冰云会主动和自己搭话,抱袖蹲着,抬头看了看言冰云,确认后回道:“知道的不多。”
“也有你不知道的吗?”他习惯性冷笑一声。
“我自小在儋州,远在天边,知晓的不是很多,不过你若是要找个人谈论故国,我也是能说上两句。”
他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信得过,但是如今只能赌一把。沉默良久,久到范闲又去找王启年做了把木刀,他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前。
“小言公子,哦不,北堂王爷,有何吩咐?”王启年很是和善的询问。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开了贵口,“王大人,我能否和范大人单独说几句。”
“能,当然能。”王启年从地上爬起来,笑盈盈的离开。
“难得小言公子主动说话。”范闲让了块石头,拍了拍,“坐,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有坐下,依旧站着,神色隐在夜幕中,“明日我要去一趟历城。”
“什么?”范闲抬头看向言冰云,却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却感受到了言冰云的坚定,甚至,还有一丝祈求。
“好,我来安排。”
一行人继续前行,不急不躁,倒有游山玩水的兴致,跟随的大多是听死命令的护卫,使臣中范闲虽然不是官最大的,却是话语权最大的,他的事情京都也是传的不少,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就这样行了将近一个月,眼见就要入了洛阳,他们在河边捡到了言冰云。
没有人知道明明该在马车里的言冰云为什么会在河边出现,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一身尘灰。
直到进了洛阳,武皇派人来慰问并传达宴会的消息,言冰云都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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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一定会的。”王一博看着大雾渐渐散去,院中的秋菊还挂着白露,“他已经改变了结局,而且,他还记得,他会去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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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道国古都内,北堂墨染带王一博找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木匣,外面已经破旧,却依旧能看出它的制作精良。
“等到回到洛阳,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皇帝陛下。”
“那你呢?”
“我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我已经独自游荡太久了。”他顿了顿,“请你告诉陛下,北堂墨染已独自回到黄道国,从前往事,就随这盒子里的东西一起,交由陛下定夺。若是要寻,墨染在此等候,绝不反抗。”
“你放心,”北堂墨染看着王一博一脸担忧,笑道:“你的心上人,肖战对吧,他没事的,”他看了看已经落下大半的夕阳,“天黑之后,他就会回来,你也是。但还需麻烦你帮我完成递交的事情,”
“我也是?”
“我知道你们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会帮你,真正的百里弘毅会在你见过女皇后出现,到时你和肖战便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
“那你……”
北堂墨染笑了笑,“早在几个月前,我就看见了我的未来,这里是我最好的归属。”
如果,他还能醒过来。
几个月前,他在范闲的帮助下离开,独自一人来到历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十几年前当今武周天子留在此处的过往,当年救济她的黄道国百姓大多知晓她的身份,并将她感激留下的物件都交给了安平王,如今一晃多年,来不及感慨,他又匆忙的来到旧国都藏下,甚至来不及好好看这里一眼就赶了回去。
兴许过于劳神费力,在看见了他们的车马的时候,他倒在了河边。
他觉得他解脱了,可是,他好像看见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心上人。
如此,也好。
后来王一博按照北堂墨染的嘱托将东西交给了武皇,武皇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这件事就此搁置,大概也不会再有人拾起。
离开洛阳后,王一博和肖战在城郊一处宅院落脚,暂且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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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是不是有话对北堂墨染说?”
王一博没有否认,“你都看见了,”他温声道:“我其实想告诉他,几个月前,百里弘毅在洛阳的城外见过他,而且,我们的记忆是共有的。”
“嗯,那后来怎么没说?”
“因为我想,他这一世过得太苦,总要尝一尝甜的滋味。不受任何的干扰、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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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洛阳的城郊河畔,王一博和百里弘毅相面而立。
“说真的,看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眼前还是很奇怪的。”
百里弘毅浅笑了笑,继而正色,“多谢。”
“看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跟我道谢,更奇怪了。”
两人默了默,王一博开口问道:“你就是在这遇到他的?”
“是,那日我路过此地,看见他晕倒在这。”
“所以你就引来了大庆的使团。”
“当年我四处调查兄长的案件,遇见过他,那时我知道,他是言冰云。”
王一博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并不放肆,却也引得百里弘毅低头浅笑。
“去找他吧。”王一博正色认真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