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洛子商觉得范玉有些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太子依旧还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太子,但是偶尔他不经意间撞上范玉的眼神时,总觉得他的神情里藏着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联想到近来太子都去御书房听政,洛子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看来他得找机会试探一下太子才行。
“太傅!”
一声叫唤打断了洛子商的思绪,洛子商循声望去,远远便见太子急冲冲地跑过来,气呼呼地道:“太傅,周高朗那个老头子实在太过分了!他凭什么上书说您不宜再任太傅之位,孤的太傅岂是他可以置喙的!迟早有一天,本宫定将他贬为贱民,给太傅出气!”
“太傅,您别担心,孤这就去找父皇解释,向父皇求情,叫父皇不要听信谗言!”
范玉犹觉难以消愤,转身就要去御书房告状,被洛子商从身后扯住手臂,“殿下!”
看着范玉愤恨鲁莽的样子,洛子商心里的疑虑被打消几分,一副苦口婆心地劝导道:“殿下不必解释,也不必同陛下说情,周大人与陛下是生死交情,殿下说得越多,陛下也就只是觉得殿下不懂事罢了。”
范玉冷着脸,一副克制着愤怒的样子:“周高朗那个老头子,就是见不得孤有自己的人。他的算盘孤清楚,不就是想怂恿着父皇再生个儿子,然后废了孤。以父皇的身子,哪里等得到那个孩子长大?到时候他们不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谁都管不了他们吗?!这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父皇念着过去情谊,他们念了吗?!”
“殿下息怒,”听着他话里话外对周高朗和皇帝都心有芥蒂,洛子商叹了口气,“陛下是感情用事的人,您如今不宜再和陛下置气,您说得越多,陛下对您成见越大,如今不妨顺着陛下,您是陛下的儿子,天下早晚是您的,一切等到时候再说。”
范玉听着洛子商规劝,好似终于冷静了一些,洛子商继续道:“今日陛下说不定会召见殿下问及南巡之事,殿下就按照我给殿下准备的话说就好,只提黄河水患情况,其他一律不要多说。”
“太傅,”范玉听着洛子商如同前世一般无二地哄他的话语,心底一抹自嘲闪过,面上却好似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若父皇真的让你去工部,日后孤就当真是一人在宫中了。”
“殿下,”洛子商温和道,“臣只是去帮殿下做事,微臣永远是殿下的臣子。微臣如今去工部做事,将黄河修缮好,等日后殿下登基,也少几分担忧。”
永远是殿下的臣子……
这句话说的多好听啊,前世他对洛子商这句话深信不疑,可是最后换来了什么?!
可笑的是,如今再听洛子商说这句话时,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隐隐跳动。
洛子商,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
当然,如果忘了也没有关系,朕会让你记住的。
不管这些话你说的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洛子商,朕的太傅,朕都会当真并且让它成为现实!
……
经过在御书房听政一段时间,范轩明显察觉到了范玉的变化,心里十分欣慰和自豪。
他的儿子,像他!
聪慧,好学,学什么都快。
也正是这几日的父子相处,也让范轩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以前作为一个父亲是多么的失职。
范轩不由想到,曾经有一次他和洛子商议完事,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洛大人,这些时日,你将太子教导得很好。朕从未见过他这么听过一个人的话,实在让朕有些诧异,洛大人果然手段了得。”
说实话,他就是有点酸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和自己不亲近,反而去亲近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洛子商自然听懂皇帝话语里的嘲讽,但是他没有抬头,许久后,他慢慢道:“陛下,其实您也可以。”
“哦?”范轩笑出声来,“朕可没有洛大人这副玲珑心肠。”
“陛下,”洛子商平和道,“让一个人听劝,不需要手段,只需要用心。”
“你的意思是,朕对太子不够用心?”
范轩皱起眉头,洛子商慢慢道:“陛下作为天子,自然是用心。可作为父亲,陛下扪心自问,算得上用心吗?”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片刻后,他却是不敢出声了。
他知道,洛子商说得没错,其实范玉成长至今日,他作为父亲,的确没有尽好责任。
范玉母亲去得早,以前他太忙,总将范玉交给家中奶娘带着,等后来范玉成人,已经是这个性子。
洛子商道:“陛下不了解太子,遇到事情,要么宠溺退让,要么叱责辱骂,陛下从未打心底肯定过殿下,又让殿下如何认可陛下呢?陛下认为臣手段了得,臣其实也不过就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范轩没说话,这些话都说到了他心里,让他不禁反省起来,他一时竟真的有种想和洛子商讨教一下的冲动。
范轩收回思绪,看着不远处认真将奏折分门别类的范玉,低低叹了一声。
范轩让范玉放下手里的奏折,把他叫到跟前,“太子,你可还记得你前几日在这里说过的豪言壮志?”
很快,洛子商的调令就下来了。
对此,洛子商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皇帝本来就猜忌于他,他任太傅后又与太子十分亲近,皇帝自然不愿意他再待在太子身边。
洛子商调到工部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工部原本就已经有两个工部侍郎,他调过去,不可能挪其他人,于是就讲侍郎的位置加成了三个,让他专门负责今年黄河的修缮。
洛子商自然知道,这样突然的调任,一方面工部其他人必然不服,另一方面因为毫无根基建树,他也不太可能做成什么事情。
大家都在等着,看洛子商打算怎么做。
然而等了没几天,就等到了洛子商拟出来的一份黄河修缮的计划。
这是他根据这次陪太子巡查黄河时候的记录做出来的一份计划,从问题到解决方案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连花销预算都写了出来。
工部拿给专门的人看过之后,所有人都对洛子商做出来这个方案十分满意,唯独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个方案十分耗费人力。
在洛子商做计划的时候,东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流传起一个谣言来,说黄河今年必有水患。
而黄河修缮的问题,也就成了大街小巷的热议话题,这一下压力便全部来到了工部这边,是以工部尚书廖燕礼这几日可谓是焦头烂额。
这些留言是洛子商私下令人放出的,目的就是要逼得工部侍郎廖燕礼迫于东都百姓的压力而不得不将他的方案上交。
而他作为方案的制定者,将来黄河修缮的主事无疑便只能是他。
于是等洛子商这个方案出来时,工部虽然知道这个方案十分费钱,却也硬着头皮将方案交了上去。
毕竟,如果不提出一个方案,这是工部的问题,提出方案后没有钱,这就是户部的问题了。
方案送了上去,工部尚书廖燕礼大加赞扬,同范轩道:“陛下,黄河若按照此法修缮,百年之内,必无忧患,这实乃罕见之良策。”
范轩点点头,他抬头看向在旁边一直站着听政的范玉,询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已经习惯了太子听政,是以皇帝看完折子首先问太子意见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范玉前世是看过洛子商的这个方案的,内容也记得很清楚,不过他还是拿起折子有模有样地假装看了一遍。
“父皇,儿臣以为这个方案虽然确实耗费人力物力和财力,但是若按此方案修缮,黄河百年不决堤,福泽的是千万百姓!”
廖燕礼等人知道皇帝要给太子立威,自然立即附和:“臣(等)附议太子殿下!”
皇帝果满意一笑,复看向一旁的顾九思,询问道:“九思,你是户部尚书,你觉得如何?”
顾九思觉得不如何,他甚至想骂娘的心都有了,合着皇帝把美名给了太子,费心费力又得罪人的差事就留给他。
顾九思在心里将洛子商、廖燕礼、太子和皇帝都骂了一遍,才扯出笑脸,盯着廖燕礼,皮笑肉不笑开口:“那先从廖大人家开始抄起?”
几人在御书房里扯皮了许久,最后顾九思提议让皇帝跟扬州要钱,也就是跟洛子商要钱。
按照修缮方案至少需要一千万两,就算扬州再富,对于洛子商来说也是一次大出血,顾九思沾沾自喜地想着。
对于顾九思心里的小算盘,范玉心底只是暗“嗤”一声,顾九思以为他坑了一把洛子商,其实这些都在洛子商的计划当中。
洛子商要的从来不是富可敌国的钱财,不管多少的钱财,于洛子商而言都只是攀登权力之顶必要准备罢了。
一千万,换收揽天下权势的筹码,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过他自是不会让洛子商白出这一千万的,就当……是太傅以后入主中宫的嫁妆吧。
朕以天下江山为聘,太傅出个一千万的嫁妆,应当也不算亏的吧?
回了东宫后,范玉还记得自己目前在洛子商面前所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于是叫人给自己换了衣服后,便冲冲忙忙地出宫去找洛子商。
洛子商虽然调任去了工部,但是皇帝恩典,依旧让他住在太傅府,是以范玉很快就到达了太傅府。
只是范玉来的不巧,洛子商正好出门了,没有见到洛子商,范玉心里有些烦躁,直接就坐在太傅府等洛子商回来。
“他又去见柳玉茹了?”
范玉对着无人的方向问道,很快一个暗卫就闪身出现,跪在地上,“回殿下,一个时辰前洛大人见了柳玉茹。”
“噼啪!”范玉直接愤怒摔了桌上的茶盏,“柳玉茹!又是柳玉茹!洛子商,你怎么敢!怎么敢呢!”
“殿下息怒。”
范玉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还跪着干嘛!现在、立刻去告诉洛子商,说孤要见他!让他马上回来接驾!”
范玉重生以来,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组建自己的势力上,竟一时忘记了让人提防洛子商与柳玉茹相见。
洛子商,这一次是孤疏漏,暂且放过你一次,但是你若再去见柳玉茹惹恼孤,休怪孤不留情面,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