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81

作为一个自我自负、大权在握的皇帝，在委屈皇后和委屈自己之间，弘历会怎么选那根本不用想。

因此重阳宫宴还是如期进行了。

在弘历的安排之下，他奉着太后出席了重阳宫宴。

而以哲妃为首的一众嫔妃则去长春宫继续守着皇后生产。

对自己的安排，弘历理直气壮。

皇上重阳节也是敬老祈寿的日子，这两日劳累皇额娘已是儿臣不孝，这样的日子，哪里还能再叫皇额娘以长辈之身守着皇后苦熬呢。

皇上哲妃等人身为后妃，侍奉皇后也是常理，便叫她们去长春宫照看着吧。

弘历觉得自己的安排简直完美，反正晞月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承乾宫也用不着哲妃她们侍奉什么的。

太后嘴角抽搐，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便宜儿子，皇贵妃生产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重阳敬老呢？

这一串安排实在是槽多无口，太后和哲妃等人的工具人属性被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切只为了满足皇上向众朝臣命妇炫耀自己喜得“第一子”的喜悦。

但心里吐槽归吐槽，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就是太后自己，比起在长春宫守着皇后，太后自然也更乐意在宫宴上受百官命妇奉承讨好，享受太后的富贵尊荣人生。

就这样，重阳宫宴顺利召开。

能在这样的日子里进宫的大都不是蠢人，自然也很是顺利地接受到了皇上给出的讯息。

在稍稍震惊皇后和贵妃竟然前后脚发动了，并且贵妃竟然后发先至，先于皇后诞下皇子并获封皇贵妃后，殿内的喜气瞬间高涨到了十二分。

人人都满面红光、喜笑盈腮，一个个毫不吝啬地表示着自己的喜悦激动之情，比自家办喜事还要来得真情实感，全无平时讲究的内敛含蓄之风。

紧接着又得知三阿哥竟然大有来历、天神下凡，阿哥的出生时间竟然还是九月初九第九个时辰！这还了得！

有那上了年纪的老臣顿时泪洒现场，直呼天佑皇上！天佑我大清啊！皇上天命所归啊！当然，这泪是喜悦的眼泪。

宗室里上了年纪的叔伯老王爷们也不甘示弱，一个个开怀大笑、畅快痛饮，高声赞叹，表示皇上万岁！天佑我爱新觉罗氏！

晞月这个皇贵妃更是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福之人，前救过皇上，后又为大清诞下尊贵嫡子，这个皇贵妃之位舍娘娘其谁！不封皇贵妃那才是倒行逆施、逆天犯顺！皇上果然英明圣君也！！

弘历被这些王公大臣们夸得是心花怒放、龙颜大悦，只觉得自己麾下全都是人才，各个都身具慧眼，还这么会说话。

原本打算露个面就回养心殿，到底不忍辜负众爱卿这一番热情，待过了半场后才面带笑意的离去。

不管怎么说，顶头上司开心，底下的人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心态上多少也确实会放松许多，再加上总不能前后变化太大，所以即便皇上提前离席，但当日的重阳宫宴后半场依然热闹欢乐气氛不减。

宫宴上大概也就只有富察氏之人与众人格格不入了。

一晚上看着上面皇上那喜形于色的样子，看着殿内所有人夸张的表演，有资格进宫饮宴的富察氏族人各个如坠冰窟。

后宫里面，正在生孩子的，他们富察氏的皇后娘娘，就像是被抹去了存在一般，一整晚，除了宫宴开始时被皇上轻描淡写一句话略过，之后便再没有被提及半句。

而且，皇贵妃啊……皇上这是想…废后了吗？

富察氏族人满心茫然与慌乱，他们看向殿内焦点之一的高斌父子，看向红光满面的高氏族人，最后看向那些素日与富察氏交好或有姻亲的王公贵族们。

却只见这些往日里来往密切如至交亲友一般的世交们一个个都躲开了他们的视线，然后十分自然地与身旁人感叹喜悦了起来。

和皇后娘娘一样 ，他们富察氏在这宫宴上的存在，也被抹去了。

富察氏的感受无人在意，权利场上从来如此现实，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皇上对皇后的态度显然已经冷到了冰点，这时候能够保持观望，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众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了。

………………………

翌日

人逢喜事精神爽，昨夜计划了一宿，越想越兴奋的弘历虽然一夜未眠，但仍然精神奕奕。

早朝后，弘历坐在往承乾宫去的龙辇上。

皇上皇后还没生么？

吴书来回皇上话，皇后娘娘还在生产，不过方才早朝时长春宫送了消息来，瞧着太医和稳婆的意思，娘娘大概午膳前后便能平安诞下皇嗣了。

弘历心里转了一圈，重阳节已过，皇后今日便是诞下皇子，也不过是寻常嫡子，天象与命格已彻底应在了永瑚吾儿身上，如此一来倒是正好。

皇上嗯，那待会儿从承乾宫出来，便去长春宫陪陪皇后吧。

吴书来嗻，奴才记下了。

…………………………

承乾宫中

弘历来时晞月还在睡，问过太医，道是正常的妇人产后脱力，又听太医说皇贵妃身体一切都好，接下来只需坐好了这个月子，皇贵妃身体便能好上十之五六，弘历便更是开怀不已。

又一次厚赏了太医与承乾宫上下，这才乐呵呵的去看自己的好儿子了。

皇上夫人免礼吧。

不论是因着晞月还是高斌父子，弘历对于马氏的态度一向都十分温和。

晞月在睡，马氏便在这边照看着自己的宝贝外孙。

马氏皇上来的正是时候，奶娘方才喂完奶，小阿哥如今正醒着呢。

马氏还是恭敬行完礼后起身，面带笑意，看着皇上动作小心温柔的从奶娘手中接过永瑚，轻抚着他的后背，心里乐开了花，皇上越看重中女儿和外孙，马氏自然越开心。

而弘历看着怀里的儿子，眉眼柔和，眼里是惊人的慈爱。

倒也正常，在弘历看来，这孩子一方面是他和晞月的血脉结合，另一方面，弘历总是莫名的觉得，这孩子也是幼时的他，承载着他童年的所有遗憾与苦难，给他最好的一切，也是给童年的自己曾渴望而不可得的一切。

这是弘历对自我的弥补，而这种幼时的匮乏，在长大成人且有能力之后，不论是以自己为载体，还是以旁人为载体，人们往往都会疯狂加倍的补偿回去。

年轻的帝王温声向乳母询问着婴儿的习性，以及该如何更好的让怀中的小儿子更舒服。

阳光透过大块儿的琉璃窗户洒进来，小小幼儿歪头趴在皇帝父亲的肩窝里，无意识的蹭了两下，然后呼吸渐渐平稳，沉入梦乡。

而弘历，从一开始感受到儿子娇嫩小脑袋的僵硬不敢动，到感受到儿子在信任依赖中安心睡去，弘历的身体才渐渐也放松下来。

整颗心都似乎化成了一滩水一般，弘历歪头贴着柔软带着奶香味的儿子，转过身去，似乎是为了不叫刺眼的阳光照到永瑚，实则也不愿叫除晞月以外的第二人看到自己酸热通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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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睡了宝贝儿子后，又抱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得放下，又去看了一回睡得沉沉的晞月，想着这承乾宫里睡着的一对母子，弘历再一次理解了太宗世祖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行为。

出了承乾宫，弘历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坐在御辇上，往长春宫去。

长春宫，已经生了快两天的皇后此时终于进入了最终阶段，听到稳婆大喊着瞧见头了，皇后眼神瞬间明亮有神起来，身体里残存的最后力气也从四肢百骸中涌出。

随着皇后卯足了力气的一阵最后冲刺。

稳婆生了！生了！

皇后娘娘终于成功诞下了皇嗣，忙碌了两天的稳婆们只觉逃过一劫，纷纷笑上眉梢，几人上前替皇后清理，几人抱着皇嗣去一旁清洗。

富察琅嬅快！快让本宫看看小阿哥！

大概也是知道皇上对自己已经十分不满了，皇后此时撑着一口气，必得瞧过了能保证自己后位稳固的“儿子”才能安心。

岂料，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瞬时安静了下来。

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仍然不愿也不敢接受这个事实的皇后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对一旁的素练道。

富察琅嬅素练，还在那里愣着做什么？快把小阿哥抱过来啊！

素练一边头皮发麻、面色为难，一边又因为这两日的经历实在是筋疲力尽，没有半分多余的精力了，于是干脆一咬牙，打破了自家主子最后的希望。

素练娘娘……您生的，是位小公主。

富察琅嬅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皇后仍不愿接受，她不愿相信老天爷真的会对她这么残忍，当真就半分怜悯也不愿意给她嚒？

素练娘娘，您刚生完，万不可激动伤心，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

素练接过稳婆怀里的襁褓，放过皇后身边，嘴里还十分麻木又顺嘴的安慰着。

不过素练说的话皇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素练刚将襁褓放下，皇后便迫不及待地解开去看，浑然不顾全身的疼痛，也不在乎襁褓里的孩子是否会有不适。

下一刻，确认了果然是对她来说“连雪中送碳的炭火都及不上”的女儿，皇后失魂落魄地松开手中襁褓，眼泪滚滚落下，想到自己从怀孕到生产这中间所有的不顺利与痛苦，皇后看着这个女儿，心里也涌上不喜。

「早知是女儿，还不如不生，若没这个女儿，说不得贵妃也不会有孕了……」

终于，皇后的痛苦抑制不住地爆发了。

富察琅嬅不！！！！！！！！！

素练娘娘！

稳婆哎哟！娘娘晕过去了，快请太医进来！

随着皇后晕过去，殿内又慌乱起来。

此番动静不止外面守着的哲妃等人听见了，刚踏进长春宫的弘历也听到了皇后这一声堪称中气十足的呐喊，一瞬间的惊讶后，脸色便沉了下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弘历径直进入正殿，无视跪了一地行礼的哲妃等人，也不进里面去看皇后，坐在上首宝座上，对着出来请安的素练冷淡发问。

皇上皇后生了？

素练……是。

素练硬着头皮答道，也知道皇上定然是听到方才自家娘娘的声音了，待皇上再知道了娘娘生的是位公主，那还有什么解释的余地。

皇上是阿哥还是公主啊？

素练是………是位公主。

皇上呵！

这一声冷笑就像是重锤，重重的砸在素练心头，素练低着头闭上双眼，已彻底绝望。

不一会儿，太医也出来了，弘历的问话依然语气冷淡，任谁都听得出皇上的态度。

皇上皇后如何啊？

太医回皇上话，皇后娘娘只是一时激动，冲到了心窍，又兼之这两日生产劳累，这才晕了过去，只是皇后娘娘产程艰难，到底伤了身子，怕是要坐双月子才可……

弘历哪里还会在乎皇后的身体，于是众人听到皇上又冷笑一声。

皇上哼～期望落空，皇后可不是要失落激动啊……

没人敢接话，纷纷低着头装死。

皇上公主身体如何？

太医公主虽有些胎中不足，但并不大严重，精心些，养到五六岁上也就好了。

这也算是唯一叫弘历稍稍展颜的好消息了，叫了乳母抱来公主看了一回，见公主眉目间也有两分像自己，弘历的神色这才真正带上了两分温和，略思考过后。

皇上皇后既然亏了身子，怕是不能很好照看公主，便先将公主送去慈宁宫由皇额娘照管吧。

听到这话，方才听说皇后的女儿身子还能养好后还在暗恨老天爷不开眼的哲妃心里可谓是乐开了花，而但凡是长春宫的奴才可就是如遭雷劈了，但皇上金口玉言，哪有奴才反对的余地。

其实弘历也不是没想过将公主送到晞月那里去，既然皇后瞧不上女儿，那不如权当晞月生了一对儿龙凤胎罢了。

但开口之前弘历又改了主意，一方面是这么做势必会引起些不大和谐的声音，虽然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实在很没必要给晞月添这个麻烦。

再一个，如今承乾宫在弘历心里几乎与圣地一般，那里有他认定的妻子，他此生的挚爱，也有他心里抛开血缘外“唯一”的儿子，纵然公主也是他的骨血，更是嫡女，但弘历也不大愿意将其送进承乾宫里。

就这样，下了旨意后弘历随口打赏了稳婆太医，便先一步离去，往慈宁宫去请安并与太后打个招呼，做好接受公主的准备。

哲妃那，本宫与纯嫔等人这便也回了，待皇后娘娘醒了，还请素练姑娘通传六宫与我等知道了。

哲妃率先起身开口，大概是在场众人中唯一难掩喜色的了，也不等素练回话，紧接着又道。

哲妃素练姑娘也快着乳母嬷嬷们收拾起来吧，你等也该快些将公主送去慈宁宫了，可莫要辜负了皇上“体恤”皇后娘娘的心意呐。

说完对着殿内皇后的方向抚鬓一礼，便带着不敢说话，且也已累得张不开口的纯嫔等人扬长而去。

只留下本来也该是欢声笑语的长春宫众人，面面相觑、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