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78

富察福晋素来是个强势爱做主的性子，特别是李荣保早逝之后，虽然少了支撑门楣之人，但也确实助长了富察福晋强势自我的性子。

男丁们要读书习武，尚且不用日日待在母亲跟前，长大后也能以去外地为官避开这个生母或嫡母，但女儿可就没办法逃离了，这也是为何皇后会养成这么一个明明样样不差，但却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性子来了。

而这样强势自我了大半辈子的富察福晋，便有一个格外严重的问题，暨缺乏同理心，或者说，将心比心的能力，在富察福晋的人生里，显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甚至是在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富察福晋也并不很能体谅理解她。

比如自得于自己家中妾室伏低做小、卑躬屈膝的富察福晋从很早以前便觉得，自家女儿嫁去王府后的艰难处境，便是因为缺少了如自己一般的雷霆手段，又不肯听从自己这个额娘的建议“防患于未然”。

而在皇后与晞月有孕后，富察福晋更是怒其不争，觉得女儿太过软弱，这才被贵妃处处爬到了头上，中宫威严衰落，即便是因此被皇后斥责戳心，也只是伤心感叹女儿不将自己这个额娘放在眼里了，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

也是因此，富察福晋从皇后有孕前这么多年，见天的催生、送各色助孕药方，一直到皇后有孕后，时时提点皇后“要争气”，要努力剩下一个儿子来将贵妃踩下去，全然不顾皇后心情。

很难说皇后孕期的焦虑、不安没有来自生母的精神施压，当然，富察福晋肯定是不认为有这回事的，甚至在面对素练委婉的劝阻时亦是不以为然，只觉得皇后娘娘便是太过“只一味的小心”这才节节败退。

富察福晋民间有心诚感动天地的说法，娘娘若是能够求子心再真切一些，定然也会感动上天，喜得麟儿的。

能说出这话，便不难理解富察福晋在得到“皇上要封皇贵妃”的消息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进宫与皇后娘娘商量对策、为了富察氏的荣耀这次娘娘也势必得“立起来”，不能再叫贵妃得逞了这样的思考。

富察福晋考虑到了此事对皇后的影响、对富察氏的影响，考虑到了一切己方可能再次损失的利益，却唯独忘了，被太医诊断随时可能早产的女儿受不受得了这个消息刺激。

也许在“坚强”的富察福晋看来，得知消息后皇后当然是应该生起危机感然后立刻行动起来才是，伤心、受惊，那都是软弱的表现，皇后娘娘身为中宫，身为自己教养出的女儿，怎能软弱到如此地步呢？

也是因此，当皇后听说皇上早在贵妃诊出有孕后便令内务府和礼部准备起了皇贵妃大典，一时想起前朝景仁宫皇后，又想起世祖朝的孝献皇后、贤皇贵妃董鄂氏，当场便被气得发动起来时，富察福晋除了惊慌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恨铁不成钢。

………………………

养心殿

吴书来皇上，长春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发动了。

御案前的的弘历抬头，面上带着几分喜色，就算他心里对皇后已经累积了许多不满，但也不妨碍弘历单纯对于即将达成“皇后嫡出”这一成就感到开心。

皇上摆驾长春宫！

吴书来嗻，只是……还有一事………

随手批完手上折子准备起身的弘历便听到自己的大总管语气略带为难的开口，身为御前大总管，弘历很少见到吴书来这副样子，眉头微微皱起，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皇上还有什么事？

吴书来这……太医虽言皇后娘娘会早产，但今日…却非是天意………据长春宫的奴才所说，今日承恩公夫人入宫请安，夫人似是听说了皇上有意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的消息，今日进宫来……娘娘也是闻听此消息后才，才发动了。

吴书来刚说出前两句的时候，弘历脑海里已经闪过了许多后宫陷害算计的情节，原以为是有那心大恶毒之人暗害皇后，谁知道…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弘历罕见的并没有暴怒，只是阴沉下脸色盯着桌上的印玺。

皇上好一个心大的承恩公夫人……这是觉得朕的后宫都该由她富察氏做主才好吧，皇后……怕也是对朕不满得很呐！

弘历知不知道立皇贵妃对于皇后来说是很打脸的行为？他当然知道，可还是那句话，他不在乎，他不在乎皇后的感受，更不在乎皇后的颜面，甚至保留住皇后的后位他都觉得已经是自己念旧情了，这个时候皇后的每一丝不满都会让弘历觉得皇后欲壑难填、利欲熏心。

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弘历一直坚定的认为，若是没有晞月，便不会有今日的他，也许当年便死在了那冰冷的湖水中，更别提后来成为太后养子、被先帝看中作为继承人培养，直到最终登基为帝了，若没有他，若他没有成为皇帝，哪里来的富察氏的后位？

按这个逻辑理下来，在弘历心里皇后的后位都是托了晞月的福才有的，那么晞月被封为皇贵妃很过分吗？皇后在明知道自己被晞月救过的情况下还对封皇贵妃一事不满，是不是在她心里，自己这个皇帝和夫君的性命都比不上她身为皇后的地位稳固来得重要？

当真是毫无感恩之心！

皇上朕这里还有些政务未完，你且代朕去长春宫走一趟吧。

皇上你先跑一趟承乾宫，贵妃如今也接近临盆，叫她安心在宫里待着，不必往长春宫去。

方才得知皇后生产的淡淡喜意此时早已一散而空，弘历语气随意，面色冷淡，不光没有叫吴书来带些赏赐和药材去的意思，甚至不愿再派个小太监分开跑一趟，偏叫吴书来先去远的承乾宫，再去长春宫，既然皇后如此看重名利地位，那弘历就偏要打她的脸。

皇上另外，叫承恩公夫人去长春宫的小佛堂为皇后祈福，告诉她，若是朕的孩子无事便罢，不然……细掂量掂量她的贱命够不够赔！

弘历语气平静，但杀意溢于言表。

吴书来嗻！

吴书来躬身退下，进保自外间进来伺候，瞧着主子的脸色，又想到方才经过师父身边时收到的眼神示意，默不作声的换了茶水，磨好墨，便退到一边去，将自身存在感收敛到最低。

不一时，进忠又进来了。

进忠皇上，钦天监正史求见。

正在看折子的弘历一愣，他虽因着先帝，并不信什么金丹仙道的，但对着天象命数一说倒是颇有些宁可信其有的意思。

皇上叫他进来。

钦天监正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上起来吧，何事求见？

钦天监正回皇上，微臣近两日观天象，见中央钧天氐宿大放光彩，尤其夜间，与太阴星互相映照，似有受其牵引临凡之兆，想来宫中不日将有大贵之子降生！

弘历一愣，氐宿，二十八星宿之一，东方七宿之第三宿，星宿名氐土貉，为东方苍龙胸星之精，龙心要害之所在，尊贵非常，若当真如监正所言，那这果然是大贵之子了。

按理来说，如今宫中生育者只有皇后，一般人听到这话下意识也该代入皇后才是，比如一旁的进保进忠，但不知怎的，弘历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却是晞月的脸，特别是听到监正提起太阴星，这种感觉便越发笃定。

弘历沉默，虽然他也希望这大贵之子由晞月来生最好，但到底如今宫中发动的是皇后，承乾宫并无消息传来，那么……如今的弘历显然并不期待皇后和富察氏再多出一个“大贵之子”来，一个满足他收集癖的普通中宫嫡子便够了，大贵嫡子？没这个必要。

皇上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监正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立刻答道。

钦天监正回皇上，此事除了微臣，暂无第二人知晓。

皇上很好，这件事情在朕不需要你说出来之前，你最好便给朕烂在肚子里，若有一丁点风声传出来……朕便用你阖族身家性命来填！

钦天监正臣谨遵圣谕！

钦天监正没想到皇上的反应竟然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当下脸都吓白了，忙躬身下拜领命。

监正不知道后宫里皇后正在生产，进保和进忠却是知道的，两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暗惊，皇上对皇后娘娘当真是……

不过作为吴书来一手挑选调教的徒弟，惊讶过后进保心里暗喜。

而进忠，在王钦倒下后迅速向吴书来投诚并被接纳的进忠却是许多年前便深知吴书来这位大总管的手段了，可不是他那个废物师傅王钦能比的，因此也早断了与后宫勾连上位的心思。

左右他如今也是皇上跟前的第三人了，虽心里深处总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叹息一声，谁叫当年自己没被吴总管挑上呢。

所以如今得知皇上对皇后的态度，虽然心下震惊，却也并没有旁的多余心思，反正他平日里除了皇上的喜好之外，跟着吴总管师徒俩或有意或无意的态度，也是对承乾宫更恭敬亲近些的。

……………………

又被叮嘱敲到了一阵后，进忠扶着脸色发白的钦天监正出了养心殿，监正又缓了好一阵子，这才离去。

养心门外，奴才侍卫，来来往往。

钦天监正哟，真巧，吴公公这是办完差回来了，辛苦了。

监正拱拱手，对着这位御前大总管问好，也不敢打探御前的事情，便只奉承两句罢了，而吴书来瞧着皇上的态度，在皇后娘娘平安生产前，也不会随意透露宣扬皇后临盆的消息。

吴书来奴才见过监正大人了，嗨，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是为主子办事罢了，倒是大人，今儿这是？

钦天监正哈哈，微臣也是和吴总管一样，为主子尽忠罢了～

监正打了个哈哈，吴书来便知道也是说不得的，又客套了两句，两人眼神一触即分，便含笑点头，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