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仙者不仙 魔者不魔

那个从无间深渊里出来的男子，有着高大健硕的身材，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加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微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寒芒。

沈清秋一看就知道来者是谁了，这位就是上次追杀常清藤被柳清歌半路惊走了北疆魔君漠北君。

他斜睨了尚清华一眼，缄口不言。

尚清华抢上前一步，喝问道：“阁下乃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漠北君微微侧首，俊朗的轮廓一半沉浸在黑暗里，让人心生寒意。他只抬了抬手指，尚清华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猛力掼到半空中，撞断一颗古木，晕了过去，口中鲜血还是狂喷不止。

沈清秋暗叹一声。他就知道，还是要靠他出面。

沈清秋横剑在前，冷冷道：“魔族？”　　　　

一道白影闪过，洛冰河居然一语不发，挡在了他身前。沈清秋淡然道：“洛冰河，退下。”

洛冰河不回答，也不离去。与漠北君平平对视，居然丝毫不为他的威势所动。

漠北君“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一点能挑动他兴趣的东西。漠北君道：“你是苍穹山弟子？”

洛冰河冷声道：“苍穹山清静峰座下弟子洛冰河，领教阁下高招。”

漠北君嗤笑道：“仙者不仙，魔者不魔。有趣。”

沈清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思百转。

洛冰河见他皱眉，以为他气自己不听话，忙道：“师尊，他不会让我们中任何一人走的，倒不如拼尽全力与之一战。”

沈清秋叹道：“你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命。”　

洛冰河道：“为师尊而死，或与师尊同死，弟子甘之如饴。”

漠北君蔑然道：“与我一战？也好，那我就看看，你们苍穹山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物。”

话音未落，空气中陡然杀气大增。

沈清秋抛出修雅阻了漠北君一瞬，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拎了洛冰河就甩出去，把他送到漠北君魔气范围之外，转身就跟漠北君一掌对上！

两人双掌相接，沈清秋胸口一阵血气翻腾，就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浑身灵力都沸腾一般滚滚不休。

刚才与黑月蟒犀缠斗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和体力，精疲力竭的他绝对不是以逸待劳的漠北君的对手，但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很多次的沈清秋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唯有不顾性命拼死一战，才是活命的唯一可行之策。

洛冰河猝不及防被沈清秋送出，他立刻半路折回，杳冥出鞘。

漠北君撤出一手，在迎面而来的暗色剑芒上一弹，杳冥剑身承受不住海量灌入的魔息，剑光炸裂，当场断裂成数截。

漠北君单掌与沈清秋双掌相对，却还压倒性占据上风，觉得没兴味了，发力震开沈清秋，道：“资质奇差。基础心法死板。滚吧。”　　

沈清秋并不以为意，被敌人临阵辱骂实属正常，只是胸口闷痛压都压不住，有温热腥甜的液体从喉间反了上来，顺着嘴角淌下不断滴落在青衫上。

洛冰河佩剑断裂，也不在意，但见到沈清秋被掌力震得内脏受损，齿间咬不住鲜血外溢，眼神却陡然森寒起来，周身气场瞬间变化。

漠北君觉察到这种骇人的异变，微蓝的两眼射出兴动的冷光。忽然凭空凝出一支通体纯黑的冰剑，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瞬间分裂成数百把自成阵列的冰剑，从四面八方朝中央包围的沈清秋射去！

这些冰剑普通的防御根本无法抵挡，因为它们是用最纯正的魔气凝成的。沈清秋现在灵力将近枯竭，两者对上，正如星星之火与滔天巨浪这么悬殊的对比，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剑阵如雨倾盆而下的刹那，沈清秋闭上了双眼，然而，等了良久，也没等到万箭穿心的痛苦。

沈清秋稳住身形，慢慢抬起头。

就见四面八方的上空，密密麻麻的剑阵已然粉碎。粉碎的非常彻底，仿佛消失无踪，夜空之中，只有漫天黑色的冰晶，反射着月光，点点落下。

那画面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然而，站在画面中央，周身和眼中仿佛都有一场暴风雪正在聚集的洛冰河，却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沈清秋坐在一棵大树旁，边运功疗伤，边观察这场大战，一看之下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洛冰河的体内竟然溢出浓厚魔息，他和漠北君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两个人惊涛骇浪般的魔息溢出，几乎遮云蔽日。

而那边，漠北君手指一弹，送了一道猩红的光流种入洛冰河额头之中。

那道光流一与洛冰河额头相触，立刻浸入皮肤，化为一枚火红的纹章。洛冰河杀昏了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几乎要跪倒在地，浑身一股翻腾的残暴冲动无力发泄，随手一甩，爆发的魔气出膛炮般轰向漠北君。　　　　这一下威力极大，漠北君举手化开，微微诧异，赞许道：“不错。”

他也不管现在的洛冰河意识清不清楚，自顾自道：“人界并非你应留之地，何不回归本源？”

漠北君解开了洛冰河身上压制他血统的封印。

现在，沈清秋彻底确认了一件事：真相永远比想象更加残酷！

那个被他看着长大，悉心教导，刚才还拼死拼活护了大半天的徒弟，曾经沈清秋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幻花宫安插在苍穹山的卧底，对他好一番调查。

结果他倒不是幻花宫的卧底，他……他竟然是个魔族！还是连魔界都罕见的上古天魔族！

沈清秋无声的笑了，他觉得这是命运对他最大的嘲讽。

常清藤在漠北君的追杀下死里逃生之后就告诉了沈清秋他被追杀的原因：他得到了漠北君出现在人界的消息，等他赶到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漠北君和尚清华一前一后进入了同一家客栈。

他改头换面进入客栈准备查找证据的时候被漠北君发现，要不是柳清歌，他差一点就去见了阎王。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虽然捉奸没有捉到双，但是尚清华私通魔族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可岳清源却阻止了沈清秋立刻处置尚清华的决定，他认为尚清华毕竟是一峰之主，贸然爆出他叛徒的身份不管怎样都会遭人诟病，为今之计就是要先拿到切实的证据，再徐徐图之如此才能服众，最好还能把跟他密切接触的叛徒内鬼们一网打尽。

是以苍穹山上只有少数几个核心人物知道尚清华是叛徒这件事。

这边厢沈清秋等人暗自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那边厢尚清华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苍穹山上没有人察觉他叛变的事实，还在积极的为魔族谋划大业。

刚才尚清华一出现沈清秋就立刻警觉了起来，按理说尚清华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他一个安定峰的人要武力没武力，要胆量没胆量不在后方跟大部队待在一起，居然亲自跑到前线来，这是在憋什么坏呢？

漠北君的出现让沈清秋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得不说姑息叛徒的结果就是养虎为患，尚清华和漠北君忍不住率先动手了！

前面那头黑月蟒犀，现在的漠北君都有同一个目标，他们就是冲着要自己的命来的，不达目的决不会善罢甘休。

只可笑自己那个魔族徒弟居然还挡在自己前面说要为自己而死，果然是，仙者不仙，魔者不魔。可笑，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沈清秋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顷刻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沈清秋就算是死也要拖两个垫背的！

沈清秋撑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他掐诀召回修雅剑，大袖一甩一串晶亮的星光突然闪现，似缓实快的飘向躺在地上装死的尚清华，“噗呲”尚清华的胸口倏然出现了好几个透明的小窟窿，鲜血狂涌。

尚清华身体一颤，闭着的双眼瞬间瞪圆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幽怨地看了漠北君最后一眼，接着就全身一僵不再动弹了，这一次这个叛徒是真的死了，那串小星星也迅速地回到了沈清秋袖子里。

漠北君的眼神变了，原本淬着冰渣的蓝眼睛里就像要喷出火来：“我的人你也敢动？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沈清秋唇角流淌着鲜红的血线，慵懒的靠在树旁淡淡一笑：“可不是吗，还真是一条好狗！不过现在已经不会叫了，可惜，可惜呀！哈哈哈……咳咳……”

沈清秋仰天长笑，胸口震动又呛出一口血来。

漠北君怒视沈清秋待要出手，沈清秋却抢先一步甩出竹叶镖飘向漠北君胸口，同时手腕一转修雅剑笔直地刺向漠北君的咽喉。

漠北君抬手凝出一根冰锥向沈清秋胸口袭去，他在等沈清秋自己撤招回防，谁知沈清秋不闪不避，连人带剑化作一道流光，气势一往无前，竟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冰锥挟着劲风迎面袭来，沈清秋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在这电光石火间，“师尊——”一声呼唤在沈清秋耳畔响起，洛冰河从旁边一跃而起，后发先至一把抱住沈清秋躲开那根冰锥，同时一道漆黑的魔气甩向漠北君。

漠北君闪身躲过魔气的袭击，肩膀却被盘旋返回的竹叶镖从背后穿透，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漠北君自从来到人界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他含怒用了十成功力挥手就是一掌。

新鲜出炉的小天魔哪里是漠北君的对手，漠北君一掌袭来，洛冰河抱着沈清秋被这一掌打得像断了线的风筝，斜飞出去，身后就是无间深渊，师徒二人被这掌风一冲，双双坠进了无间深渊。

“轰隆隆”无间深渊的裂口开始闭合，漠北君看了一眼尚清华的尸体冷着脸默然无语，接着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转身离去。

等到绝地谷结界内清理完魔物的掌门及其他修士们赶到这里时，无间深渊撕裂处的空间早已闭合。

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还有众多昏迷不醒的弟子，各门派忙着寻找救治自家弟子，柳清歌首先就发现了尚清华的尸体：“掌门师兄，这是……尚师弟！”

岳清源早已知道尚清华是魔族安插在苍穹山的内鬼，见此情景并不以为意，只是当他看到尸体上致命的伤口时愣了一下：“柳师弟，清秋师弟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柳清歌一脸严肃：“我们本来是在一起的，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我妹妹和他的弟子洛冰河，我们就分头去寻人了，他最后一次传讯给我时就在这个附近，他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洛冰河，那么他们两个人应该在一起……”正说着，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掌门师伯，这是洛师弟的佩剑杳冥。”明帆双手捧着断为数截的杳冥剑的碎片，眼眶红红的对岳清源禀报道。

宁婴婴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明帆你别吓我。这是不是……是不是阿洛的杳冥啊？你该不是看错了？不是吧？不是吧？”

四下阵阵私语：“杳冥剑？”

“说的是沈峰主爱徒洛冰河？”

“剑在人在，这剑都断了，人呢？”

“不会也……咳咳。”

有人叹道：“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惜了，这一路下来，洛冰河都已经是仙盟金榜上的头位了。”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叹惋者有之，惊诧者有之，悲从中来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宁婴婴当场原地大哭起来。

岳清源神色凝重：“洛冰河是清秋师弟的弟子，清秋师弟和他在一起，现在洛冰河的剑找到了，那小……清秋师弟呢？清秋师弟……在哪？”说到最后岳清源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柳清歌也攥紧了拳头，眼眶泛红：“掌门师兄，也许沈师兄只是还在哪个角落里没有出来，我们……我们再去寻找一下……说不定……就找到了。”

“师尊！哇——”宁婴婴哭得更大声了，明帆和随后赶到的安定峰的弟子们也跟她一起哭了起来。

苍穹山众人一片愁云惨雾。仙姝峰都是女儿家，以齐清萋为首，也个个都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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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和洛冰河一起掉下了无间深渊，这不仅仅意味着十二峰没了一个峰主，苍穹山失去了清静峰主就等于失去了运筹帷幄的头脑，同时也失去了一道重要的屏障，峰主们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他们又采取了怎样的行动呢？敬请期待下一章：失去了沈清秋的苍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