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探病

那是上元节的最后一天，柯家的晚宴桌上先是上了一盘五颜六色的水晶饺子，这是柯府的惯例——抓福。那盘饺子之中只有一个里面会包有一枚铜钱，吃到这个饺子的人将会获得一家人最大的祝福，此后万事顺心如意。

　　郁深是客，柯母让郁深先一个挑，郁深不好推辞，将筷子伸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白面皮饺子上，还没夹，旁边的柯凝一个“不小心”将其胳膊推倒不远处的一个绿色面皮的饺子上，郁深心神领会，将其快速夹起，放到自己的盘子里。

　　小大人柯哲川不让郁深吃，指挥每一个人都夹了一个自己心仪的饺子，才让柯凝夹走最后一个。没办法，小家伙愤愤指责自己的小叔：“每年都是小叔吃到，哼，他指定是偷偷溜进后厨看了！”

　　小家伙的话引的桌上一众人哄笑，只有郁深对着自己盘子里的饺子若有所思，趁着无人看向这边，压低声音问道：“师哥，您猜的这么准么？”

　　柯凝心情好，一个手指弹在柯哲川脑门上，示意让郁深咬开：“那就赌一把，我赌你会赢！”

　　结果就是那枚铜钱果真出现在郁深的盘中，要数最开心的就是柯哲川了，今年终于不是自己的小叔，而是俊俏的郁深哥哥，他喜滋滋的问曾祖母要好运气的饺子，柯母笑呵呵命人又端上一盘全部包有铜钱的饺子，让大家沾沾财气。

　　郁深没想到再听到这句话会是这般场景，他想起那晚身边的人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要让人看一眼，就能安心，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不同的心境，再次听到这句话，他不争气的红了眼。片刻后，柯凝感觉到肩头上的脑袋重重的点头：“好，师哥可从来没输过！”

　　柯凝笑了笑，心口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一手放在郁深背上，安抚的慢慢顺着。没有说话。

　　柯凝是趁着天亮离开书院的，走之前勒令郁深回屋睡觉，又跑去汉**煞有其事的说郁深偶感风寒，需要修养几日，不宜练功。

　　走出书院时，早就候在门口的李斯急忙迎上来，面色并不是很好，有些憔悴：“都安排好了！”

　　说罢，李斯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勾成一个圆环，递到唇间，一声清脆嘹亮的口哨声响起。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到柯凝面前，面色冷峻，低着头，一言不发。柯凝看着那人，点点头：“若是出了问题，提头来见！”

　　“是！”

　　闲话不多说，柯凝与李斯一人跨上一马，手中鞭子一扬，快速朝城中奔去。直到两道身影逐渐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之中，那人又重新隐没在书院周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郁深乖乖听从师哥的安排，返回自己房间，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一觉睡到下午，被敲门吵醒。

　　庄童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听见屋内有了动静，静心候着。没有多少时间，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庄童应声抬头，眉头一跳。

　　屋内的人乌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头顶有些乱糟糟的，白色的中衣外披着一件薄薄的灰色外衫。

　　兴许是被吵醒的缘故，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小眼睛还不适应屋外太阳的强光，睡眼惺忪，慢慢眯紧。

　　庄童以前见着郁深，都是恭顺拘谨的站在自家少爷身后，若是平日里没有旁人，也会露出一副孩子的顽皮性子，再不济，也是一副看什么都淡淡的模样。

　　门开的那一刻，庄童看见郁深脸色极其难看，似乎是在极力隐忍什么。明明什么也没说，周身极低的气压让人心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面前站的是自家主子柯凝。

　　表情在郁深看清楚来人后转瞬即逝，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让开身子请庄童进屋。

　　一前一后的落差整的庄童有些懵，好在也是跟着柯凝服侍多年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几秒钟，他就重新调整自己的表情，恭敬的行礼后走进屋子。

　　食盒被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盘一盘菜摆放好，庄童才停下动作：“少爷派人来府上，说是郁公子感风寒，命我今日来照顾您。我估摸着您应该醒了，到不曾想搅扰了您休息。”

　　几句话的时间，郁深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凳子上，听到庄童的话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身子实在困乏，辛苦你了！”

　　庄童对此到没有放在心上，将筷子递到郁深手里，笑着说到：“都是我应该做的，郁公子不必如此，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这几日忽冷忽热的，若是着了病，好的慢，总要拖好几日，您倒是要对自己的身子上点心！”

　　既然是柯凝专门从柯府找的人，郁深也不会去说自己根本没病，只是一夜没睡，在屋檐上吹了一晚上的风，还喝了一坛酒，所以迷迷糊糊睡了半天。

　　当然就算是柯凝让他说，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好好的小伙子，装病还让人一日三餐的照顾！

　　庄童可不知道他脑子里这些弯弯绕，仔细照顾着，每日从李老那拿几副药到后厨小心熬煮，然后端回青墨轩。李老早就收到柯凝的叮嘱，每日煞有其事的拿着调理身子的药叮嘱庄童，郁深的病虽然不重，但是缠人，一定要好好照顾着，庄童都小心记着，连连点头。

　　这病一养就是七日，郁深的活动范围一直定在青墨轩，连院子里的门都没有出去过一次。

　　郁深觉得自己都快要呆傻了，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直到某天汉京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郁深自己搬了一个小板凳，放在书房门口的长廊里，坐在那，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连绵的阴雨。

　　庄童陪着看了一会，忍不住出口劝到：“郁公子，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小心淋了雨，回屋去吧。”

　　“无妨，我小心着呢！”

　　庄童心知这位表面好说话，实际上也是个拗脾气的主子，摇摇头，进屋拿了一件厚一点的衣服，披在郁深身上。

　　郁深有些无奈，连日里被庄童细心照顾着，有时候自己也会有一种错觉，好像真的生了大病。

　　“庄童啊，你别听李老的，我的病早就好了，我明日就能去后山训练了，你还是回柯府好好服侍柯夫人吧！”

　　这几日郁深动不动就要旁敲侧击一下庄童，自己真的没事了。哪有生病的人，每天能吃能喝，精神头好的不行的！

　　偏偏庄童不信，一板一眼的纠正郁深错误的想法：“我问过李老了，李老说您是底子好，所以自己感觉不出来！”

　　呸，郁深心中暗暗骂了几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见着李老的面，有病没病，难道还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么。郁深听了也不好说什么，暗戳戳把柯凝一起记恨上，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让他装病这么久。

　　郁深平日里并不曾无师兄弟交恶，再加上在一众学徒中又是最被书院看中的。这次久病青墨轩，也是让不少人担忧。心里想着来看上一看，只是心里掂量着这青墨轩姓柯，不敢贸然前去，若是谁在旁的地方碰到庄童，都要拉住问候几句，每次庄童回来时都要当做解闲的笑话讲给郁深听。

　　这次雨下的突然，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院中泥土已经被雨水浇的湿软，有几处低洼的地方积攒了一汪雨水，郁深皱着眉头，盯着其中一个水坑静静的看。

　　韩启阳就是一脚踩着一个水坑进来的，随之一起的还有蒋钟。两人手里提着东西，站在青墨轩院子的长廊下，与郁深大眼瞪小眼。

　　韩启阳与蒋钟撑着伞，足足在雨中站了一刻钟，也心情复杂的看了郁深一刻钟。后者也不在状况之中，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面前的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庄童从后厨端回药站在院门口见到的就是这般模样，他好奇的走过去：“韩公子和蒋公子怎么不进去？”

　　韩启阳和蒋钟面无表情的看着郁深，后者低头一看，自己屁股下面的小板凳，不偏不倚的正挡在长廊口的台阶正中央。

　　郁深干笑两声，连忙将凳子搬起，依旧压在屁股上，勾着腰往旁边移了两步，确认两人能通过后又如同打坐的老僧一样，静静坐在一边。

　　“......”

　　韩启阳和蒋钟还是没有动作，默契的看了一眼庄童，奈何庄童和他们并没有什么默契，庄童并没有看懂两人是什么意思。

　　郁深奇怪的看着三人在一边疯狂使眼色，忍不住咳了一声：“你们还要在雨中站多久？”

　　庄童听到声音先一步有反应，走进屋檐下，将伞放到一旁，把手中的食盒放到地上，端出来一碗药，递给郁深：“郁公子，趁热喝了吧！”

　　郁深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水，嘴角抽搐了几下，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胃部在剧烈抽搐，起初郁深还觉得这样病着倒也并非全是害处，每天不用早起练功，还有人尽心照顾着。

　　但是喝了几日药郁深就不这么觉得了，庄童端来的药一日比一日苦，他已经从面色平静的喝下演变为如何才能费劲心思的躲过去。

　　“方才我吃了好些东西，现在喝不下，待会再说吧！”

　　庄童怎么看不出来郁深打的什么主意，笑眯眯的应道：“我走时看了您屋子的吃食，不如我现在去看看是否少了数？”

　　！！

　　“呵呵，那就不必了...”郁深显然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而选择放弃“且先放着吧，待会再喝，这药的味道难闻，喝了说话都是那股味道，启阳和大钟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总要和他们聊许久的！”

　　韩启阳和蒋钟：“......？？！！！！”根本没看出来好嘛！

　　说道这庄童又想起来两人还在雨中站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将那碗药又重新放回食盒匣子，朝着两人欠身：“是庄童失了礼数，雨天里湿气大，韩公子和蒋公子快些进屋吧！”

　　蒋钟对此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们两个站在雨里一刻钟了，郁深都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想也想的明白，是嫌无聊，不愿进去。

　　他见郁深面色红润，脸好像也圆了一点，估摸着应该也快好了。他看了一眼韩启阳，两人默契的走到长廊下，收了折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庄童：“无妨，难得今日能下一场雨，郁深这些时日养病，不能随意走动，坐在外面看看也不算是太过无聊。我们就在这同他聊一会。”

　　庄童不好说些什么，应答了一声，将东西拿进屋，又为两人拿来两把椅子，放到郁深旁边就离开了，留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韩启阳性子活泼，等庄童离开后站起身走到郁深眼前，先是附身看看后者气色不错，又拿手试探的拍拍肩膀，心里总算是放心了，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病：“也没什么前兆，说病就病了，吓我一跳。”

　　郁深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韩启阳的脸，装作看院子中的雨，“漫不经心”的回到：“我身子骨一向很好，此次病的突然，倒是缠人，好的慢！”嘴上是这么说，心里不情不愿的哼一声，可不是病的突然，自家师哥一道命令下去，他郁深敢不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