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爱过我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我的书行。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想知道你，藏在心里无人可知的答案。
他的眼眸深邃，叫人看不穿零星半点儿思绪。
“爱和不爱有什么区别吗？”他的视线落于我，我抬眸，望及身藏平静之下的冷血，映照我的可笑与狼狈，那炽烈而真挚的爱，入尘，继而腐烂。
爱和不爱没有区别。
他爱了她十几年了，在那场车祸里，他却救了我。白色的床单，没有生意的脸颊，赤红的血液于伤痕处流淌，落入他的心，湿润我的眼睛。他没有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送别了她。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爱与不爱早已有定数了，命运写好的诗，要用什么去改写呢。
如果我们早点遇见，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哽咽。
“你会不会希望那场车祸死的人是我？”
我顿感一阵温热，他顺手将我夜夜为他准备的热牛奶从我头顶浇下。在寂静的房间，只剩下牛奶滴答的声音，我的心跳和他的一声嗤笑。
温感由温而凉，在我的全身心，以及我的心扉。
“就该是你死。”他盯着我，看着他的眸。已经太久没有靠近过看他了，爱他那澄澈的眼睛，爱他那时的阳光。
爱他是我的命。
他的眼中，映照的，是我的狼狈不堪，是我乞求的爱。
“恶心，别看着我。”他厌恶的神情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将杯子随手扔在了地上。
呯——
碎的不是玻璃，是我缝缝补补了十年的爱。
你会不会记得我？记得曾经为我差点失去半条命，记得我曾经用了所有的爱也无法替代她。
又是寂静的夜，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爱在消遣。
我蹲下，拾起玻璃碎片，小心翼翼的放在手中。泪是自己滚滚而下的，不是因为他对我的所作所为，而是我对自己掉价的爱而流泪。
书行，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期而至的婚礼我已经不再期待了，从遇见你的那刻起想要嫁给你的心再也不会燃起了。
你的新娘，不应该是我。
书行，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
“求求你，绾绾。我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他瘫着身子跪在地上乞求，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我的手。
他这般模样，我倒是第一次见。
就连她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求她醒来。
我说过了，沈书行，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还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那样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我从未得到过你一点的施舍，哪怕是谎言。
那这次就罚你我永不相见吧。
我无法书写命运，也无法逆天改命。我一无所有，但我只有那颗健康的心脏，我愿意给你。就当是我最后的礼物，我纠缠不休你十几年的道歉。
如果能听见你说一回我想要你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可是命运折磨人，我们无缘无份。
我再也听不到你的一言一语了。
“很遗憾，这位先生，江小姐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江小姐执意要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你，尽管我们已经强调过会有一定的生命危险，心脏排异，但是她还是决定所有的后果由她自己承担。”
“江小姐告诉我们要保密，我们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愈发握紧了她的手。
曾经多少次，她想牵上自己的双手却被无情甩开。谁料，这一次，是他想握却再也握不到她的手了。
“可以请你们出去吗？让我再和她呆一会吧，就一会。”他的语气满是恳求。
“沈先生，节哀顺变。这是江小姐让我们转交给你的，时间有限。”医生递给了沈书行一个匣子，上面挂着一个同心锁，是他小时候送给她的那把。
上面刻了他的名字，是他们一起挂在小时候见过的那条枫叶小路上。
沈书行接过匣子，泪不自觉便流下。是无声的，却是悲痛的。
我宁愿你江绾绾一辈子也记不起来我们小时候见过，说我小时候要娶你，说同心锁为证。一时记不起来就罢了，为什么要再次回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记起我了。
我一个命不久矣的将死之人，为什么要苦苦一命换一命。
“绾绾，你醒醒，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告诉你我爱了你整整15年。”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沈书行。
我无怨无悔。
她的灵魂安然离开了，她这辈子最盼望的便是沈书行一句：我爱你。
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亲耳听他说了。
“沈先生，到时间了。很抱歉，还请节哀顺变。”
他就看着他们将她带走了，她喜欢安静，沈书行便不哭也不闹。只是紧紧拿着手中的匣子，仿佛那就是她。
绾绾，你在吗？让我再和你说一万遍我爱你，我永远也说不腻。我会紧紧牵着你的手再也不甩开，会每天给你带一束你喜欢的山茶花，会给你做饭每天都回来陪你，会接你下班，你答应我，嫁给我好不好。
沈书行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跳着的，是她爱了他十年的心。
是她委曲求全的卑微到了极点的爱。
不该救我，救一个浪费你十年爱的坏蛋。
他逃离她离开的地方，坐上那辆熟悉的公交车。他再也不愿回想，她苍白无生机的脸庞。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和她相遇是秋季，是枫叶小道上，她一袭白裙将他带离了苦楚的世界。是她的笑救了从未有过阳光的他，是她笑盈盈递给自己的冰淇淋。她古怪的很，在秋季爱吃冰淇淋。
我记得那时我也是这般说她。
我记得她侧着脸庞，在轻秋的光辉照耀下青涩的对我笑道：“笨蛋才会管那么多呢，开心才是最重要的。热爱自己热爱的，又何必管那么多闲言碎语。”她的笑治愈，是我秋日里见过所有景色都无法比较的。
我那时在想，这为什么是一个6岁的小孩可以说出来的。
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下了车，是微微的秋风抚过，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难忘的。
是和她独一无二的记忆、她的唇独一无二的滋味。
落叶无声。
轻飘一片枫叶。落在了她递给他冰淇淋的长椅上，落在了他少年时期第一次试图贪婪的占有她，吻上她的唇的长椅上，落在了他们埋下同心锁钥匙的泥土上，飘落了她最后一次为他写的平安符。
他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拾起，上面是她的字迹。
他的泪再也忍不住，从他眼眶中夺出。抚摸着一个又一个的字，他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这般好的人了。
“书行，无相欠，永不相见，但祝你平安幸福。”
她祝我平安，祝我幸福，祝我往后再无烦恼，祝我开心，祝我走出困境。
可没有你哪来的平安，哪来的幸福，哪来的没有烦恼，哪来的开心，哪来的走出去。
泥土之下的铜钥匙，还系着那根红绳，是他们三人一起去寺庙求的。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笑颜漫上他的心扉，在他的心底荡漾。也许是种种，让他彻底为江绾绾心动了所有。
江绾绾的一切，都是沈书行心动的每一点。
铜钥匙变得沉重万分，带着千丝万缕回忆席卷脑海。她的一眸一笑都仿佛在眼前，也许她就在他的身边。
匣子里，有着六十封情书，和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可他每一样都记得，白色的蝴蝶结发卡是他六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和她过的第一个生日；枫叶标本是他和她重逢的十二岁那年送她的见面礼；贝壳手链是他送她的十三岁礼物；茉莉发带是他送她的十四岁生日礼物。往后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再也没有送过她礼物。
可岁岁年年的礼物我都为你准备了。
只是我没有身份，没有勇气再送给你。
他轻抚过每一封情书，封封不一样的包装。她的爱是多么小心翼翼，多么狼狈不堪的。
只有月亮为她藏匿了心事。
——第一封情书·相识
枫叶落林巷，心动暗暗藏。
在日落大桥，你递我枫叶。如儿时一般，我们的枫叶小道上，你吟我笑。
……
——第十二封情书·冬茵
凛冬的雪花，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那是我亲手织的第一条围巾，圣诞节那次是我第一次见你戴，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笑挂在脸上和爸妈说我们很好。冬日暖光伴着飘落的雪花落在我手心，你对我说：逝去的是雪花。
……
——第六十封情书·日不落
书行，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多希望，晚霞永远不落下，你我永远不散场。会记得我吗？在软软的秋风中迎着落叶亲吻上我的唇，和我温热的初吻。
你要幸福。
我的主旋律。
故事便没有了尾声，在逝去的岁月里。
如果爱有回音，绾绾，我希望此刻你听得到。
他的泪再也止不住了，要用多少话语才能告诉你所有的所有。告诉你我们的故事没有落幕，日落还会再有日落，四季还是我们。
他望着她生前最喜欢的大海，是义无反顾，是毫无遗憾。
我看不见玫瑰落入深色的大海里。
我看不见你。
没有你这一切毫无意义了。
和我私奔吗，绾绾。
绾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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