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木衫别过头去不做答，钰淮溪坐回椅子上藐视着他，说：“你可知道湾书水？”

钰淮溪一直看着他，木衫听到湾书水这个名字，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被钰淮溪看在眼里。

微勾唇角，说：“柔然三公主，五年前已经死了，你们柔然都应该知道吧。”

木衫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红了眼眶，无力的握紧拳头，钰淮溪暗着眸色看着他，不知道木衫对湾书水的感情是怎样的，但肯定不简单，如果现在继续问下去，必定能知道一些事。

“看你反应，应该对湾书水有些感情吧。”钰淮溪目不转睛的看着，纤手撑着桌子神情平淡说：“我听别人说湾书水是被山贼杀的，还被凌辱了一番，也对，长得好谁见了都会有非分之想。”

“放屁！”木衫突然瞪着钰淮溪，沉重的嗓音带着不明意义的感情：“公主是被……是被……”

木衫突然停住嘴，愣了一下，愕然，自己差点说错话了。

钰淮溪微微抬眼，更加断定这人知道一些事，“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否则你走不出这军帐。”

“你是何人，这事柔然一直严闭口，不提半分。”木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想到这人只是医师为何会知道三公主已经死了，这件事只有柔然王室知道，当年行事也十分低调。

钰淮溪思索片刻，看向帐子的缝隙，篝火又重新燃起，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旁边取暖，不知道风坼会不会随时回来，“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湾书水的孩子，便是你们暗地里找的那个孽种。”

木衫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他，觉得眼前的人跟自己印象中十几岁的孩童无法重合，眼中尽是疑色，若不是现在中了药，木衫此刻就想起来揭去钰淮溪的斗笠看个究竟。

钰淮溪知道他在想什么，将手搭在帽沿，在他满怀期待中主动摘去斗笠，木衫在下征住，这人眉宇，眸色，眼神以及神态与湾书水确实有七分相似，棕色的眸色，下垂的眼尾，与纤长的睫毛像衬，眼神中尽数是对万物的淡然，提不起兴趣，甚至有些厌烦。

“还不信吗。”

木衫垂下头，喃喃自语道：“太像了……既然你是她的孩子，那知道也是无妨的，你问吧。”

钰淮溪从小便被钰天说长得像湾书水，湾书水对此也有些赞同，所以钰淮溪才敢揭去斗笠让木衫来认，钰淮溪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她是被谁杀的，他们的死绝非意外。”

“被阿西汗平带人杀的，那个你爹还没带公主走的时候，她过的日子，连牲畜都不如，阿西汗平为了让她的身子保持得最好，去取悦大臣们，时常不给公主饭，还经常打公主，公主每每都是被打的偏体鳞伤，奄奄一息可他又不给药，我见公主可怜便给她送饭菜和药，最后公主熬到头了跟你爹走了，我以为她会很幸福，但是阿西汗平很快便发现公主不见了，派人去各个地方找，那时大苑与柔然的关系本就不好，柔然的对大苑蓄谋已久，公主不见对他来说是亏损又是一种机会，而我也一直在祈祷公主不要被找到，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公主肯定跑远了的时候，消息传来了，说是找到了公主，在大苑。”

木衫就这么说着，有些自责，钰淮溪也攥着衣摆，明明早就知道母亲之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是再次听到，还是会有些怒火涌上心头。

“继续。”

木衫眼睛看了钰淮溪一眼，继续说：“那时大苑已经与柔然开战，阿西汗平觉得不能因为她使柔然陷入两难的地步，便带人偷偷进入大苑找到了正与当初那个带她走的男人游玩，嫉妒心发作又想重新把公主锁回身边，可公主不愿意，阿西汗平也因此怒了，下令杀死她们，带公主走的那人开始还可以应付，但是他一个人又怎么能比得过柔然烈士呢，最后死在阿西汗平刀刃下，公主也被擒住，阿西汗平兽性大发想凌辱公主，公主因为那人死了，情绪失控咬了阿西汗平一口，后挣脱束缚向一个柔然烈士手中的刀撞去，那人也来不及收刀，三公主就这么和他一起走了，但阿西汗平已经……疯了……”

钰淮溪已经想到了那个残忍场景，眼眶微酸，荆南重骑踏过帐边，发出沉重的声音，蝉鸣悠扬，为清冷的夜晚添了几分凉意。

“你当时在场？”

“在……可我宁愿不在……”木衫看着潮湿的泥土，木讷道。

钰淮溪大抵也猜到木衫的身份了，在湾书水被钰天带回时，钰淮溪已经十三了，湾书水闲暇时便会和他讲自己在柔然的事，其中便说自己被打时无药可用，有一个与钰淮溪年纪相仿的孩子，会给他送药送饭，她与钰天出逃便是得他相助。

木衫就是柔然七皇子，最不被人看重，在王室中被兄弟欺凌，因为木衫的母亲木氏是草民，也只因为长相出众被阿西汗平收入宫中，但是只得侍奉过一次。

但是就是那一次木衫的母亲怀上了龙嗣，但是与宫里的贵妃身份相差太大，不被待见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在柴房里生下木衫，她厌恶阿西汗平，不想让木衫随皇室的性，便让他跟了自己的性。

其他妃子见木衫母亲不受宠，便欺凌她，木衫的母亲受不了，也去了，木衫之后的日子也异常难过，湾书水不知道的是，那些饭和药是木衫偷来的自己舍不得吃，给了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

想与她相依。

最后湾书水求木衫帮自己逃走，木衫犹豫了，唯一一个能和自己说两句话对自己好的人，也要走了，木衫不想让她走，但是湾书水留下也是受苦，木衫咬牙答应了。

湾书水轻轻的抚摸着木衫稚嫩的脸庞，轻声说：“我很早之前就与钰天有了孩子，与你一般大小，钰天来找我不知道把他放哪了，你是七皇子，我是他的棋子我们的命都是苦的，我出去后若有能力会来带你走，日后在这宫中只有你一人了……你要保护好自己，留着命等我，木衫……谢谢。”

湾书水眼中是对外面的无尽的憧憬，与希望温柔得让木衫想起了母亲，湾书水再次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去，消失在黑夜中。

木衫闭着眼睛，眼眶中忍着泪水，咬着嘴唇，浑身颤抖，喉中忍不住发出呜咽声，他看着模糊而熟悉以及憎恶的宫门，将手中的火折子引燃，扔向自己的房间，自己也走了进去火势瞬间弥漫开来，黑烟不断的向天空飘去，绝望的呐喊，没有尽头的绝望无助，偌大的皇宫瞬间变得沸腾，宫人瞬间慌了神。

宫人们来来往往，提着水桶灭火，脸上都是焦急与慌张的神情，旁边站着几个衣着光鲜，容貌富贵，的男人，脸上也有些不知所措与懊恼，甚至开始害怕。

木衫到底还算是个皇子，死了也不好与阿西汗平交代，木衫被救出时意识模糊不清，看着他们虚假的问候，不禁想，她应该走了吧……

湾书水与钰天早趁着慌乱，扮成侍卫跟着出宫要水的马车出了宫，庄严沉重的宫门，关了她无数个日夜，都是不堪回首的事，湾书水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早已恨透了柔然，厌恶了阿西汗平和那些肮脏至极的大臣，钰天抓着湾书水的手，看着她，眼中有着无声的安慰着，湾书水浅笑回应。

这一晚送别了被囚禁的蝴蝶，那场火也烧死了从前的木衫，木衫因为这场火被阿西汗平看到，木衫突然不在闪躲，屡次在阿西汗平面前立功，最后被阿西汗平重视。

木衫没有等到湾书水的到来，却等到了要与阿西汗平一起去杀湾书水的消息，木衫看着湾书水被践踏的尸体，鲜红的血液，湾书水死不瞑目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有些自责的眼神刺着木衫的眼睛，让他眼睛发酸发痛，也有些发愣，这次她才是真的走了吧，真遗憾没和你说最后一句话，我留住命了。

目睹湾书水死后，木衫主动向阿西汗平请命前往大苑当细作，为柔然提供大苑的情报，骨子里流的是阿西汗平的血，对木衫来说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在厌恶憎恨也是无奈的，这样也算是换了另一种方式离开了柔然。

钰淮溪眼眸不禁闪过杀意，木衫看着钰淮溪，眼中闪着零星的光，好像看见了湾书水，钰淮溪握紧的手松开了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木衫问：“你恨阿西汗平吗？”

木衫顿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自己是真的恨透了阿西汗平恨他的冷漠，让自己的母亲死了，也恨他的残暴让湾书水走的没有体面，他恨透了。

木衫点头，脸上变得凶狠，他要阿西汗平偿命，为了母亲，为了柔然百姓。

钰淮溪看见他的反应，心里有了打算，“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但也需要你的协助。”

“他死后我会扶你上位。”

木衫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先前没有人可以帮自己，也没有人脉，自己有心无力。

没想到会被湾书水的孩子看上，也没想到钰淮溪会这么直接，木衫没有把握却没有更好的路可选了，点头答应。

湾书水和钰天的死一直是钰淮溪心里最大的坎，知道了是阿西汗平杀了湾书水还凌辱了她，钰淮溪心里的杀意便更加明显，但是阿西汗平乃一国之君，自己是没办法进柔然皇宫的，木衫只能在暗处不能明着助他。

所以需要阿西汗平上战场，钰淮溪脑中浮现出一个高大威猛，浑身充斥着威压让人不敢让人与他对视，剑眉让他显得清冷，林唁安。

杀阿西汗平的决定，下的仓促，需要周密的计划，所以需要从长计议，但是这件事需要借一下荆南军的手，引出阿西汗平。

钰淮溪一想到林唁安，便有了计划，说：“你明日近晚回柔然吧，去笼络人心，搭一下线日后好过些，其他事先容我想想，明日在同你说。”

木衫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决定孤注一掷，应了下来，撑着地想起来，药效还没过，木衫重新跌坐回去，无奈的看着钰淮溪，钰淮溪从袖口拿出一个用白纸包裹着的小药包，打开往木衫那走了两步，一手抓着药包将药撒满他全身。

片刻木衫有了些力气，缓慢的从地上站起，神情复杂的看着钰淮溪，说不定这个人真的能帮自己呢，木衫忍不住想，钰淮溪摆手让他离开，木衫也知道不能久留，便自行掀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