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余小鱼叫了一声‘罢了’，便道出原委。
原来南阳的襄水归皇室所有，皇室派少府驻扎在此，管理襄阳所有的鱼货，除非皇帝下令开放山林，百姓下水打鱼则是犯罪。
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让人打鱼当地百姓可能真反了。
于是少府允许当地百姓去襄水打鱼，每月上交一部分租金即可，包括余小鱼的棚子，也是少府每五里设棚子，招待过路客人。
当然余小鱼也要上缴少府租金。
每月十斤以上的大鲤鱼，超过三十斤即可，水缸里的这条大鲤鱼，便是余小鱼预备的本月租金。
余小鱼父母早年打鱼死在襄水，尸骨无存，她不太愿意下水，每月从渔民手里买大鱼交给少府。
问题抛回刘姜。
樊会和司马迁齐齐望向她。
刘姜道：“看我做什么，不吃就是了。”
她又转向余小鱼，道：“我单独给你钱，你蒸几个肉饼我带到路上吃，给够你钱就是了，非要捆绑销售！”
说罢她扔给余小鱼一小块金，足够他们吃十顿了。
余小鱼接过金子，拿到嘴里咬了咬，果然是真的，伸手掏出脖子里挂着的小包，把金子小心翼翼塞到荷包里，从刘姜不好意思笑笑。
本来想捆绑销售欺负欺负外乡人，没想到碰到硬茬，更没想到他们大方不计较。
余小鱼收拾完外面狼藉，重新起炉灶开始生火给几人做肉饼。
三人坐在外面看风景。
有个姑娘过来，看也不看三人，冲着厨房里的余小鱼喊道：“余小鱼，这次要的鱼，吴家，你交给船老大。”
余小鱼看了不看她，应了声：“好的，你放在桌子上。”
姑娘直接把竹简放在桌子上，飘然离开，刘姜拾起竹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十斤左右的各色鱼四十条，吴家’。
呃……还有几个错别字。
刘姜好奇道：“小鱼，什么船老大？”
“少府可以自行经营，有贵人跟少府买鱼，每一个棚子都是一个联络点，我们有职责替少府传消息。”
原来是个吴姓贵人跟少府买十斤以上鱼40条，少府让余小鱼把消息传给船老大。
樊会道：“你是最后一站吗？”
他四下望了望，发现不远处的确有个院舍，挂着一个幡，上面有个大大的‘船’字。
“刚才那姑娘为什么不直接送过去，这里离船老大那里不远啊？”
余小鱼语带嘲讽道：“哎哟，人家可高贵呢，怎么能去船老大那里，多腥啊。”
刘姜皱眉道：“有话好好说，别搁这儿阴阳怪气的。”
少府直属皇室，机构庞大人数众多不亚于官吏，人数一多难免分不均，底下人有怨言很正常。
她不喜欢底下人抱怨。
余小鱼把蒸好的肉饼端上来，又给几人倒酒，跟刘姜面对面而坐，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姑娘出手阔绰，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贵人跟少府订购鱼，比如吴家，他家是襄阳豪强，隔三差五请客，咦……”
她拿起竹简瞪大眼睛看，暗道：吴家每次都要45条，怎么这次少5条？
“你不是也识字吗？”司马迁微笑道。
余小鱼冷哼一声，得意道：“识字，我还会背《诗经》呢。”
这倒是个意外。
樊会想要弥补不久前的粗鲁，指了指刘姜和司马迁，道：“刚刚他们念南有乔木，你会背吗？”
挑战我啊……余小鱼刚要背，却被刘姜打断。
刘姜道：“你就住在襄水，那个太简单了，不如默写，嗯，《玄鸟》吧。”
余小鱼张口就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她边背诵边从地上拾起根棍子默写。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余小鱼得意道。
樊会有些尴尬的看向刘姜，他以为她刚刚找茬。
不料刘姜回敬以微笑：“连卖鱼的都懂《诗》，樊会，你是怎么做到成为文盲的？”
其实樊会不是文盲，只是斗大的字识一箩筐，不至于当睁眼瞎，再深奥的释义经典，那就什么都不懂了。
樊会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一笑：“我笨，我笨。”
司马迁却对余小鱼产生浓厚的兴趣，问道：“你是怎么识字的？”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少府里做事，里面有教书先生啊。”余小鱼道。
刘姜道：“刚才那姑娘看着没你读书好，怎么活会比你轻松的？”
她并不清楚刚刚那姑娘是否比余小鱼读书好，但态度肯定比余小鱼差，明明三人坐在那里，那姑娘连个招呼都不打。
真没礼貌。
余小鱼道：“刚才那姑娘叫艳艳。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个院子叫鱼院，她在那里干活，少府在县城，船老大在那里。”
她指了指幡上面的‘船’字。
“吴贵人提前三天跟少府买鱼，县城差人告诉艳艳，艳艳拿着竹简交给我，我交给船老大，船老大有三天准备时间。
三天后交货，船老大会把鱼送到鱼院，艳艳验过后交给县城来的人。”
这是一整套流程。
刘姜点点头，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艳艳的活看起来比你轻松？”
余小鱼暗暗佩服她，以为说这么多她会忘记最初的问题，叹口气，道：“我们这些棚子，有个棚长，姓卢。
原本艳艳跟我一样，都是在棚子里招待过往客商。艳艳讨好卢棚长，又讨好院子里的鱼啬夫，每月比我多赚二十个五铢钱！”
说到后面她有些怨念。
刘姜揶揄她道：“你也可以讨好长官啊？何况你长得比艳艳好看多了，艳艳有龅牙，脸上还有小雀斑。”
司马迁皱眉道：“你少说两句吧。”
“啊？”
刘姜心道小鱼把赚的少归因为艳艳会讨好上司，她不会讨好，没准还是其他原因呢，这种人她见得多了。
作为公主，她并不认同小鱼的归因。
但司马迁是何许人也，他见过很多人讨好上司火速升职，愿意相信余小鱼说的是真的。
余小鱼长久在江湖摸爬滚打，看出司马迁是帮她，冲他感激的点点头，知道刘姜是三人中老大，沉吟片刻，又道：
“艳艳去鱼院后，平时看到卢棚长连招呼都不打，上回还当众辱骂卢棚长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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