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安般念

看完那幅关于柳兰亭的水墨画，我沉思许久，之后给手机设了个闹钟就早早睡去了。

第二天凌晨两点半，我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想抽烟，摸摸包里已经没了。索性不抽了，穿好衣服我就从偏院来到了庙堂。

庙堂里空无一人，庙门紧锁。我坐在庙堂门口的台阶上，不多时一些僧人就拿着扫帚朝庙堂走了过来。

僧人递给我一根扫帚，我跟着众僧一起在这庙堂门口打扫卫生。

打扫完卫生，我和僧人们一同去食堂吃了早饭。早饭很是清淡，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白米粥就算是解决了。我吃了个三分饱，肚子里是咕咕叫。这几天在寺庙养病，可是寡死我了。荤腥是一点没沾，带着常涛和梅岳在这受苦。梅岳还好，毕竟人家是龙虎山的。常涛就不一样了，他天天大鱼大肉，三天一顿小火锅七天一顿小烧烤的。我于心不忍，就给常涛发了个微信让他先回武汉，我自己在寺庙里先呆两天。

发完消息，我就跟着僧人上了后山。

后山有个鱼塘，但是里面的鱼从来不吃。我和常涛他们虽说这几天是钓起来了，可在庙里没法吃，只好放生回去了。

鱼塘的岸边有一座跟小仓库似的禅房，这里曾经还被常涛调侃过，他说这里面都是给和尚睡女人用的。我也不知情，不好妄做评价。今天可算是让我见到这禅房的庐山真面目了。

跟着僧人们一同进了禅房，禅房里面光秃秃的。地板是木质地板，好像打过腊，亮堂堂的。

禅房里点着煤油灯，方丈坐在靠墙的一处地板上。方丈见我们来后，摆摆手让我过去。方丈给我找了个在他旁边的位置，我坐过去，方丈轻声跟我说到：

“陈施主，你可知安般念是什么。”

我摇摇头，方丈继续说到：

“安般念是佛教一个法门，修的是一个字：静。”

“这个静大概是什么静呢？”我问到，方丈解释到：

“人静，心静。身体不动如山，这叫人静。心无杂念，这叫心静。若是连自己的心都静不下来，又何谈修行呢？”

我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方丈又和我讲了安般念的一些法门和窍门。随着寺庙内一声钟响，众人都停下了闲聊，开始盘腿坐在地板上闭目凝神。我照猫画虎学了起来，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然后闭目凝神。

我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横竖都静不下心来。脑子里东想西想，总是会在关键时候想到这个想到哪个。我突发奇想，只要自己胡思乱想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试了一试果然有奇效，静坐在地板上竟然心静了下来。可心静只是一时，不一会我就想到廖涵的妹妹了。他妹妹冰清玉洁，你还真别说，要是吃上一嘴，岂不美哉？我想的正美呢，突然我就一吃痛，我惊叫一声。睁开眼睛一看，禅房内不知何时来了很多手持鞭子的壮汉。壮汉冷冷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方丈说到：

“方丈，这人打扰静修秩序。”

方丈缓缓睁开眼，一看是我，摆摆手让壮汉离开了。

我继续坐在地板上，我像是屁股长了刺一样，坐着是扭来扭去。很快，寺庙内一声钟响，众人好像都睁开了眼睛。我也睁开眼睛，想要快步离开禅房。方丈在我身后叫住了我，问我有什么心得。我将我静修时的脑子里想的事情都将给方丈听，方丈像是听的饶有趣味。方丈听完我说话，缓缓开口说到：

“你想静心，动一念。但是你打嘴巴子，就不是念了吗？”

我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坐的一点都不舒服呢，原来是因为我还没有彻底静心。方丈让我不要心急，说静修功不在一时，要日积月累才会有所收获。

我听懵了，日结月累？难不成我要在这寺庙里住上个一年两年？

方丈听后哈哈大笑，说我想的太多了。方丈说静修只是入门，我只需勤加修行天眼通就好。

我这才缓了一口气，要是真让我在这寺庙里住上一年两年，那可别提多难受了。

我回了趟偏院，梅岳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舞着一柄木剑。梅岳手里舞着剑，这脚上却踏着某种步法。这步法形如鬼魅，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越是毫无章法，看起来就越加不同寻常。

梅岳见我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和我打了声招呼就继续舞剑了。

进到屋子，常涛还在睡觉。我没有打扰，换了身前几天下山买的休闲装就回了庙堂。

庙堂里，方丈和道通有说有笑。我走了进去，方丈见我来后对我说到：

“陈施主，我们走吧。”

我有些疑惑，可还是跟着方丈一同离开了。方丈带着我来到一处小的庭院，藏在寺庙的一角。这里很不容易被人发现，我都怀疑这是这几天才建好的。

我跟着方丈走了进去，只见开门的正是小和尚。小和尚带着我和方丈进了院子，院子里此时还坐着一个男人。这人看起来二三十岁，剃着光头，身上还穿着西装，脚上一双皮鞋擦的锃亮。

这人盘腿坐在院子的草地上，毫不顾忌地上的泥沙会脏了他的西装。

我们进到院子，男人缓缓睁开眼，然后开口对方丈说到：

“慧自，你带的人呢？不会就是这人吧？”

男人眼神里透露出质疑和不屑，我看的冒火。正想开口跟着人据理力争呢，方丈拦住我。方丈走到男人面前微微一笑，然后对男人说到：

“陈施主和天眼通机缘深厚，改日再和你细说。”

男人听后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走过来和我握手说到：

“你好，我叫林慈心。”

“我叫陈生，请多多包涵。“和林慈心假意握手自我介绍了一下。林慈心一听到陈生这个名字像是瞬间来了精神，连忙问到：

“成都的僵尸好像就是你小子和道通解决的吧？”

我点点头，林慈心继续说到：

“呦呵，慧自，你还藏了这一手？”

林慈心看向慧自，慧自淡淡一笑，然后说到：

“不敢，这位施主是到本寺养伤的，贫僧也是无意间发现了陈施主有修行天眼通的资质，这才引荐于你。”林慈心听后点点头，然后让小和尚去屋里拿出一根黑色的布条。

“安般念会吧？“林慈心问到，我点点头。林慈心让我走过去坐在地上先静修。

我走了过去盘腿坐在林慈心的面前，林慈心将黑布条拿了过来，往我的眼睛上就是一盖。我这瞬间就目不视物了，只觉得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眼睛被遮住的我瞬间产生了危机感，总感觉未知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窥探我。我伸出手想要抓住林慈心，只听见林慈心往旁边一跳就躲开了。我站了起来，眼睛看不见纯纯摸瞎。刚刚进来也没有看清楚院子里的环境，一时竟迷失了方向。我在原地打转，心里是暗骂这个林慈心。我操他祖宗的，修行就修行，给我眼睛蒙上干什么玩意。我索性那也不去，往地上就是一坐。

我坐在地上，只听见一声关门声。门关时，林慈心还在门口喊到：

“什么时候修出天眼通就解了你眼睛上的布条，你放心，布条是死结你解不开的。”

听到林慈心这么一说，我是彻底急眼了，朝着声音的来源就站起来冲了过去。可我这人也没冲到，匡匡就撞在墙上了。我疼得呲牙咧嘴，捂着额头坐在原地。

坐了一会，我发现我是坐立难安。我索性不坐了，站起来在墙上摸索。我是左摸摸右摸摸，可算让我摸到门了。我摸索着门的把手，想要把门打开。可这插销没有插进孔里，而是在另一边，丝毫没有锁住的迹象。可我握着门把手使劲拉门，这门根本就打不开。我这才才恍然大悟，原来林慈心这个孙贼把门从外面关上了。我恨他恨得是牙根痒痒，恨不得现在就翻出去踹他一脚。可眼睛被封上布条，目不视物的。于是我靠在院门上，在脑海里想着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院子里的场景。我想了半天，硬是一点东西都没想到。我干脆也不睁眼了，把眼闭上靠在院门上就想睡觉。

我刚闭幕凝神，我却发现我的脑子里居然自动展现出了庭院的俯视图。我一时间脑短路，照着这脑子里给我的俯视图就走过去。可我这刚走没两步，我脑子里的俯视图再一次消失了。我极力想要想起刚刚脑子里的俯视图时，忽然我就感觉眼睛好像能直接穿透布条看清庭院。我用手隔着布条揉了揉眼睛，发现我果然能隔着布条就看清这庭院里的一草一木。我激动的大哭，可这情绪一激动，眼睛忽然间又看不见了。我再一次失望的坐在地上，想着刚刚奇妙的感觉，想要再来一次，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隔着布条看庭院了。

我有些失落，可我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一处长满树木的丛林，里面的光线很晦暗。远处像是有一个小房间，我看了过去，只见我的视角突然就闪现到了这小房间的近前。我的视角缓缓走到窗前，我看见里面有一口油锅。油锅旁站着三四个身着黑衣服的人，看不清脸，但我光瞄了一眼就看到这几个人身上都冒着一股死气。对于死气我非常敏感，因为我就是跟着王叔干殡葬驱邪这一套的，天天见鬼见尸体的，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人身上的死气。这几个人拿着一个大勺，在油锅里面搅来搅去。这油锅里顿时产生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惨嚎，我听的心惊肉跳。我也对地府有过了解，这叫下油锅，是对待不忠不孝之人的。可这突然，我的视角再一次变化。这次我的视角出现在了一个手术室的门口，一个男人正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的踱步来回行走，时不时搓着手。过了一会，一群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护士看着怀里的孩子咯咯笑，然后对男人说了什么。男人也笑了起来，然后这护士就把襁褓抱走了。过了不到一会，手术里推出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女人躺在推车上看着男人微微一笑，然后女人突然就怒目圆睁，然后这两腿中间是突然就喷出鲜红的血。血喷了医生一身，男人愣住了。只见护士又重新将女人推了进去，过了一会。一个男医生满身是血的走了出来，摇摇头对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一听到这最后几个字，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倒在手术室门口了。我算是看懂了，这男人先是喜得贵子还是千金来着，然后又痛失爱妻。现在悲喜交加，估计已经昏死过去了。

等我缓过神来，我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能透过布条看清庭院。可还是老样子，刚走两步就又看不清了。就在这时我感觉眼角有些湿润，用手摸了摸，我竟然哭了。我不知我为何哭了，还是在没有睁开眼睛的情况下。

我坐在地上，感觉太阳已经出来了，正照在我的脸上。我双眼被黑布条蒙住，可我还是能感受到阳光的刺眼。刚想起身摸索个阴凉处，只听见一阵开锁声。而林慈心的声音，也在开锁声过后传来。

“哟，这是没练成？”

听到林慈心的声音我不想理会，可我的眼睛却突然能透过布条看庭院了。只见院门打开，小和尚、方丈还有林慈心站在门口。我这叫一个气，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脚就朝着林慈心踹了过去。这林慈心也不躲，重重挨了我一脚，然后整个人就径直飞了出去。

这一脚踢完，我的眼睛再一次陷入黑暗。只听方丈在门口说到：

“贤德，去摘了陈施主眼睛上的布条吧。”

只听见小和尚应了一句，然后脚步声就离我越来越近。

“陈施主，劳烦蹲在地上。”

我蹲下身子，小和尚走到我的身后，慢慢给我解着布条。

这布条一解下来，我的眼睛像是受不了强光一样一阵刺痛。我闭上眼睛又睁开，缓了好一会，可算才能正常看东西了。

林慈心此时已经爬了起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方丈说到；

“你带来这人还真有点东西，这么快就修出天眼通了，想当初我修宿命通可是修了十年。”林慈心刚说完。方丈摇摇头，然后说到：

“不，陈施主并没有完全修出天眼通。”

林慈心一听方丈这么一说感觉有些糊涂，正要问，我说到：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说罢，我就讲起了我眼睛被封上后我经历的所有事情。小和尚和林慈心听得聚精会神，方丈则是若有所思。方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说了句他要去和道通研究一下就离开了。我和林慈心他们还在院子里，林慈心和小和尚一直追问细节。我有些不耐烦，便没有回答。

出了庭院，正巧碰见道通和方丈。刚想说什么，道通示意我进去再说。我点点头，跟着道通他们再一次回到了庭院中。

刚进入庭院，道通救开口问到：

“陈施主，你可知你看到的幻境是什么东西？”我摇摇头，道通继续说到：

“陈施主是否记得一句话呢，天眼通观三界六道众生生死苦乐。”我点点头。难不成我看到的幻境就是三界六道众生生死苦乐？那不是扯淡吗？我才看到这一幕就已经受不了了，要是让我看到更多的我岂不得被搞死。

道通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继续说到：

“陈施主，贫僧送你一句话：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

“什么意思？”我问着，这道通也开始搞点神神叨叨的东西了。我就是个文盲，对于这些我是一概不知。道通听后则是缓缓开口解释到：

“陈施主，这句话用普通话来说就是对待事物不要过于刻意，但也不能逃避。”

逃避这两个字他拉了长音，我算是听出来道通的意思了。这和尚说这话啥意思呢，反正你都是已经修了，就修下去。对待看这件事不要过于刻意，看的了就看看不了就不看。总而言之，你上了贼船就别想下去了。道通这个老狐狸，我算是看明白了。

道通冲着我坏笑，我是无名火从心起，正想骂他呢，道通又开口说到：

“陈施主现在已经入门了，观三界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也是你的修行。修你的凡心，修你的七情六欲。”道通说完就要走。问他原因，他说他还要回文殊院，还说我想下山随时可以下山。我点点头，道通双手合十说了个阿弥陀佛就转身而去。方丈和林慈心也离开了庭院，我也回了偏院。

偏院里，常涛正跟梅岳一起练着步法呢。我一回去，常涛就问我怎么样。我说一切都还好，常涛听后没有多说，只是继续跟梅岳练着步法。

“要不你也来练练？”常涛开口问到。我显然是对这个不感兴趣，于是摆摆手继续坐在院子里面。

下午，我和常涛跟方丈告别后就准备下山而去。下了山，山脚下听着一款加长林肯。我们径直从这车旁走过去，只听身后有人喊到：

“陈施主。”

听到这个声音我就惊住了，这不是林慈心吗？我扭过头一看，只见后边的车床被摇了下来，林慈心坐在窗边冲着我们打招呼。林慈心邀请我们上车，说捎我们一段路。我们没有拒绝，就上了林慈心的车。

一路上，这林慈心是喋喋不休，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没办法，我只好随便搪塞了一下。

车很快来到了市区，我们在火车站下了车。梅岳和我们分道扬镳，他说他还要去成都处理一件事情。我和常涛没有多说什么，相互保重之后就离开了。

晚上坐着绿皮火车，我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和常涛说了一声，就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