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境—书与琈

　　少女跪坐在地，雪白的衣衫因为沾染血迹而显得有些狼狈，头发微微散乱，花钗金钿斜插在发髻中，摇摇欲坠。

　　她偏过头，水润的杏眸低垂，眼尾泛红，珠珀般的容颜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摄人心魄，但由于受伤的缘故，脸色白的可怕。

　　谢琚清了清嗓子，抛开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画面。

　　“抱歉，下手重了些。”

　　她抓紧身前的衣服，语气有些僵硬，“没关系，是我先动的手，还以为是那条该死的虫子，贸然对你出手，对不起。”

　　“你是书与琈？”谢琚看着她，开口问了一句。

　　女孩儿和寅境阁给的画像十分相似，不过却要比画上的更为惊艳。

　　书与琈抬头，“你认识我？”她有些怀疑，毕竟寅虎城认识她的人可不多，除了书家的族亲，也就只有境主大人了，手心逐渐凝起一柄锋利的尖刃，打算拼死一搏。

　　谢琚从怀里掏出寅境阁的任务招募条，以及她的画像，想要安抚她。

　　“你的父亲在阁中下放了十万灵币和黑市的入场券，我接下了。”

　　书与琈很小心，用刀尖挑过他手中的招募条，后退两步拉开距离，防止被他偷袭暗算。

　　金帛印着的任务条例一项项的列在布面上，注意事项，任务安排，任务目标，任务奖励……右下角是寅境阁专有的刻章，银白色的虎头翻涌着浓厚的风灵之力，是境主大人的气息。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开，她将金帛还给他，脸上展露出一抹轻柔的笑，面色稍霁，“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抱歉。”

　　谢琚摆摆手，“职责所在，书姑娘没什么事的话，就和我们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现在走还能赶得上晚饭。”

　　“你还有同伴在外面？”书与琈有些惊讶，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新奇。

　　谢琚皱了皱眉“怎么，很让人意外么？江湖之大，飘摇不定，一个人虽然自由，但未免孤寂，同伴是我归栖的良木。”

　　自知失言，书与琈面露羞羞赧，细嫩的手指尴尬地搅在一起。

　　也不怪她多想，眼前的少年看着年岁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张鎏金的翎羽面具巧妙地隔开了外人的视线，如果他不说，没有人能看透他面具后的表情，因此，常人很难领会到他情绪的变化。

　　一个猜不透的同伴，多多少少会有隔阂，她以为，这样一个人，除了手里的武器，不会再有什么能够一直陪在身边了。

　　谢琚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无措与羞恼，抬脚就往外走，冷淡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走吧，外面的人要等急了。”

　　路过中央的暖室，书与琈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更加苍白，原本平稳的脚步突然凌乱起来。

　　谢琚走到她身侧，少年单薄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温暖的火焰照在书与琈身上，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甜香味，就像浓郁的牛奶浸泡过的鲜花，不自觉放松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洞口，谢琚捏指尖的灵火，嘴里念念有词，跳跃的火光落在地面，急促地涌进洞中。

　　美丽的娇俏少女如同花季凋落的兰花，很快便和洞穴里的肥虫幼卵一起枯萎在翻滚的火浪中。

　　辛钰站在石堆旁，手里的小黑球已经被搓炸了毛，眼皮微掀，望了他们一眼，动作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揉着毛团子的肉脸。

　　书与琈看到他了，清冷的男人一身寒气，十分不近人情。

　　嗯……她大概能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能凑到一起了。

　　他们回到城中的时候，天还没有黑，谢琚先去寅境阁领取了报酬，转而再将书与琈送回家。

　　书父在门前谢了又谢，强烈要求他们留下来吃饭。

　　谢琚倒是无所谓，但辛钰就不知道了，万一他不喜欢，又嘴硬不肯说，气氛一定会很尴尬，于是委婉拒绝了书父的好意。

　　不远处就是谢琚的房子，见辛钰一直跟着自己，他只好停下来，笑意不达眼底，抬头看着他，双手环胸，靠在树下。

　　“辛大佬，天都要黑了，您不回家吗，我才十五岁，可不能陪你熬夜。”

　　辛钰纠结的眉毛都要拧下来了，手里的毛团子被他搓成各种形状，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我可以……”

　　“不可以呢，小玉是我的朋友，不可以让你带走，你要是喜欢的话，有时间再来吧。”可怕的毛绒控，谢琚默默诽腹着。

　　“小钰？”辛钰看他，原本冷冰冰的表情有了一丝破裂。

　　想到什么，谢琚赶忙辩解，生怕这位大佬误会，到时候屠村的凶手还没找到，自己先被弄死了。“玉石的玉，和琚一样，都是玉。”

　　“嗯，你们明天要去黑市吗？”辛钰轻轻拍了拍黑球毛绒绒的脑袋，十分不舍地递给他，眼神却嵌在毛球身上移不开。

　　谢琚接过来，不动声色地塞进怀里，小毛球在衣袍中拱了拱，露出黑漆漆的小眼睛，毛绒绒的耳尖左摇右摆。

　　“有些重要的事得办，必须去一趟，小玉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不能丢下它，就算是和你在一起，也……也不行。”

　　辛钰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嗯，知道了。”

　　晚星悬挂在天幕，昏黄的烛火从街边的房屋中亮起，谢琚没有留他，天青色的衣袍在眼前划过一道弧线，一摸一样的弧度，就和昨天在密林里找白虎时一样干脆，消失在街角尽头。

　　谢琚回到家，疲惫的倦意席卷而来，鎏金的翎羽面具被他挂在床边。

　　少年青涩的面容染上淡淡的酡红，眼尾处泛着泪光。

　　他真的好累，可是他不敢休息，屠村的凶手一天找不到，他就一天不能放松警惕，有时候他也会想，大家都死了，他还活着干什么，不如一起去了算了。

　　但他不能啊，他还要为师姐报仇，为师父报仇，为全村上上下下二十多户人家报仇，身上背负着一道道沉重的枷锁，他再也没有自由可言。

　　黑色的小毛球在他耳边“吱吱”的叫着，毛绒绒的小脑袋努力蹭了蹭少年眼角的泪水，软乎乎的脸蛋贴着他的鼻尖，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谢琚转过身，将毛团子搂在怀里，衣服都没有脱，躺进被窝深处，浅淡的薄唇郑重落下一吻。

　　是小玉陪他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在他心里，小玉是无可替代的一部分，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晚安，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