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十二岁。（下）

他十八岁那年，她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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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后已经是四五点，他打开窗帘。

初夏的黎明，天空这一块红彤彤的，一块黄灿灿的，大多是暖色调，没有很深的颜色，比起黄昏时的火烧云，它的绚丽之余多了一股清秀，他看了眼他身边的漂亮姐姐，露出的背线条很完美，白白嫩嫩的，只是有点瘦的心疼。

小薇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身边的男孩已经走了，其实她早就知道，她一直以来睡眠都很浅，因为怕错过什么客人，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在这些人身边，她无法体验到安心入睡的感觉，但这一次，她竟然睡的很舒服，即使中途醒来过一次，可却并不用担心什么。

但如果非要起身，她也怕自己会因为私心而留住他，可他未来阳光明媚，她不能这么自私。

自己就是个带着破烂的躯壳一直旅行的肮脏女人，片刻的停留，难道就是永远吗。

她化妆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有份纸，被矿泉水压着。

“姐，这是我早上买的，口渴了就喝点，我确实没什么钱，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想好了，今天放学我会在柳巷路等你，我看你太瘦了，这五百块你拿去吃饭吧。”

她抽出下面压着的皱皱的五张红色人民币，或许是他从哪借来的，又或许是零花钱省下来的，她握紧了这一张张意义很大的钱，这一刻突然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涩涩的，又很难受，让小薇有点想哭。

...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放学的时候，小薇就已经在这里等他了，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知道，一个小男孩靠不住，她更不想玷污他，污染了他大好前途。

出来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接客，还是能遇到他的时候把钱还给他，就替自己善良一回。

哪知道这会老妈妈就给她打电话。

“小薇啊，现在有个大老板，点名要你，在快捷酒店里，已经等你了。”

“我..现在有点事情。”

她焦急的看着路口，在等那个男孩的出现。

“有什么事情不能推了吗，这老板很有钱，她说你表现好一次两千，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不要啊。”

小薇将钞票塞进包包里。

很快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到了酒店房间，果然这个老板是个顶着肚子的油腻男，比起昨晚的男孩，他身上没有好闻的洗衣液香味和稚嫩气息，而且很粗暴，抓着小薇的肌肤，捏着她的身体，粗暴又凶狠。

“表子，你让我等这么久，啊？”

小薇看了眼时间，光是路程就花了十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的住。

她抬起身子起来，背对着他，实在不想看见他恶心的嘴脸，光是味道就让人有些想吐，但是转念想想，两千块，忍忍就好了。

果然胖子都很快，他一边骂着表子，一边说自己快了，在加快速度的时候，小薇身子猛的往下滑，很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后腰上。

这个男人从皮夹包里拿出两千块甩在床上，就去洗澡了。

小薇把钱塞进包包里，往回跑，路上一辆辆拦着出租车，到了柳巷路的时候，空无一人。

他没等，她也不想等了。

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就往回家走。

房间里还留着他的校服香味，小薇打开窗户，依旧坐在桌子上抽烟，她看着烟灰一点一点燃尽，突然觉得也不过如此，一切的一切，也终究是一瞬间的美好，总有消失的那一天，正如现在，弹了弹烟灰，地上落得都是灰烬。

又短暂，又灿烂。

他也不一样吗。

温暖的拥抱，和短暂的留下，最终都会走，都会离开，因为他们始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薇被家庭遗弃，没读上高中，年少无知爱上的男人还把她伤害的很惨，打工时也被欺负过很多年，最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可他呢，他年轻，有条件，好好读书，能考个好大学，未来有好工作，能娶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是阳光明媚的未来。

正如彼此身上的气息，廉价俗气的浓烈香水，和清淡好闻的洗衣液味，无法真正融合在一起。

终究与自己的阴暗不同。

小薇抽着烟，不留神竟然抽到了头。

是啊，人的手就这么大，又能真正握住什么东西呢，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她会想起事情变故前的日子，无忧无虑，干干净净，后来会想起初恋，甜蜜，但是又痛苦，再想到出事后破碎的家庭，带来的压力，还会想起那个高中生，她不记得他的名字，却会永远记得他的样子。

于是她在手机聊天框打下几个字。

“我以后不干了。”

即使是一时的冲动，也好。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但此刻，她并不想被限制了，她也想尝试像他一样能有灿烂的未来，也想像美甲上的亮片一样，即使廉价，却能在阳光下明媚着的闪闪发光。

至少能让小薇在这一刻卸下很多，真正的做自己一回就够了。

...

很久很久后，这座小县城慢慢发展了起来，扫黑除恶也严格了起来，柳巷路再也没了那一群站在那拉客的女人，也没有了喝醉酒的大叔。

那天他回来了，他拉着行李箱，出机场后就打车到了柳巷路。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现在已经有了正经工作，有了高昂的工资，能承担得起年少的承诺以及错误了，可到如今，他想再次见到她，眼前却是空荡荡的，他找不到那个穿着吊带站在电线杆附近抽烟的她了，高调的红唇，破碎的双眸。

就像高三那年夏天一样，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去了很多她会去的地方，也没找到。

在这座县城里待了几个月也没有碰见她，似乎在他的记忆里，她的样子都已经模糊了。

...

这天深夜他在办公室点起了一根烟，今年他三十岁，似乎很多东西都忘了，他想不起来。

后来他的人生中出现过很多女人，但是他一辈子也没办法忘记出租房里那张翻雨覆云后也并不风尘的脸。

那个在他手心下写名字的女人，那个眼线和口红花了但掩盖不了美貌打女人。

他还留着那套高中校服，似乎尘封的回忆在这一刻蔓延开来，或许他还能闻到当年洗衣液和浓烈香水混合的味道。

于是他默默许下愿望，希望她平安幸福，能找到托付于一生的男人，能住上大房子。

时间会带走很多，唯一带不走的就是声音，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叫小薇的女人的声音，很甜，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并不美好。

或许那个女人会永永远远的停留在他的记忆里。

停留在那年他十八岁的记忆里。

停留在那年夏夜。

炎热的天气带动着心一同躁动不安，她轻轻在他手上写下，“薇。”

“我叫小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