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去过夜色。
顾景翔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读完了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一直到期末,都只是乖乖地在宿舍,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走动。
只是偶尔,夜半睡不着。
不停地看着手机,却又漫无目的。
像是怕错过什么。
放假回家的时候,北方下了很大的雪。
我拖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
和另外两个室友一起去高铁站。
他们很高兴,马上就要回家,和家人团聚了,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出租车司机见我们也一下笑起来。
「放假啦小姑娘。」
「是呀是呀。」
陆婷抱着手机给她爸妈发消息:「赶紧回去炫砂糖橘喽。」
车内的暖气开得人头晕晕的。
我看着窗外还在飘的雪花。
司机叔叔乐呵呵地笑道:「今年是个好年哦。」
「瑞雪兆丰年。」
车站的人流量很大。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
马不停蹄地穿梭在车站的大厅里,步履匆匆,可又满脸笑意。
是归家的路。
我和两个室友道了别,拖着行李往检票口赶,匆匆上了车,将行李放在过道放行李处。
我的票在窗边。
旁边坐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她的丈夫坐在我们的座位后面,时不时问一句她累不累,累了就让他来抱。
女人笑着摇摇头。
怀里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恰好和我对上眼,一下子笑得眉眼弯弯。
女人颠了颠孩子,轻声教她:「姐姐。」
「漂亮的姐姐。」
孩子眨巴着眼睛,嘴里咿咿呀呀几声,像是真的在喊姐姐一样。
「我们妞妞真聪明。」
女人惊喜地叫一声,「等回家了,见到姐姐,也要记得喊哦。」
我伸手戳了戳婴儿的脸,她一下抓住我的手,咯咯地笑。
女人是个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絮絮叨叨地念叨,自己老家还有个女儿,夫妻俩在外打工,好久不见了。
今年提前请了假,想回去多陪陪大女儿。
说着说着,又喊身后的丈夫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我。
「苹果很甜,小妹妹,尝一个吧。」
我摇摇头,礼貌地拒绝了。
她也没在意,笑着继续逗怀里的孩子。
这趟列车从北方驶向南方。
不断停下,又启动。
车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说着话,可语气里,又满是兴奋与激动。
所有人都在策划着团圆。
我只是撑着手,看着窗外渐暗的景色,变小的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又化成一道水痕。
却又隐隐压抑着什么。
这会是第二个没有和严浩翔一起过的年。
往年都是他陪着我。
我幼稚,十几岁了还喜欢放烟花。
他便每年都陪着我,一起放烟花。
我拿着仙女棒在空中挥舞,他就负责点燃。
严浩翔不知道。
每年我拿着烟花挥动的时候,余光里却全是他。
我无数次许下和他岁岁年年。
可是神没有听到。
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九点。
女人怀里的孩子睡了。
车厢里的人压着嗓子说话。
我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隐隐不满,连带着额角的青筋也一下一下地跳动。
「尊敬的旅客你好,前方到站是 XX 站——」
广播将车内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了。
这是最后一站了。
马上就要到家了。
人们的语气一下又高昂起来。
我看了一下手机,陆婷发消息问我到家了没,还有周砚知妈妈和我妈妈分别发来的一句,问我还有多久到站。
我打字想回复,身边的人摇了摇怀里的孩子,却一下撞上我的手臂。
手机被撞落在地。
女人一脸歉疚地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我像被吓到的猫儿,迅速夺过地上的手机。
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
对面开口就是熟悉的声音。
「宁宁。」
「我……」
很吵。
车厢内很吵。
电话那头也很吵。
交谈声,婴儿啼哭声,枪声,叫骂声,全都混杂在一起。
可我还是准确无误地听到了那一声叹息。
轻飘飘地。
又无比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最后我听见他说。
「岁岁长宁。」
「宁宁。」
几乎是瞬间,爆炸声响起,刺破耳膜。
电话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