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荣

2016年秋末。

近一个月来，余秉文将自己活成了个机器人，每天就是完成任务般，学得忘我，而后才会加上一些用餐、休息之类的不得已的维持生命的活动，以达到可持续学习的目的，而后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给欣欣向荣私信发上好几句。

在余秉文的软磨硬泡之下，欣欣向荣终于答应在这周末见上一面，地点还是上次约定的那个奶茶店。

【余秉文】这次你真的会来吧？

【欣欣向荣】真的。

【余秉文】那方便带上证据一起来吗？

【欣欣向荣】不太方便，到时候见面了带你一起去找就是。

余秉文不明所以，只是猜想着这证据或许被对方藏起来了。

待到周末，余秉文又坐上了去隔壁县的班车，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想着自己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他苦笑不已。

终究还是习惯了离别，少了个杨怀瑾自己适应生活倒还是挺快的。就是活得有些不太像话了，溟灭了自我，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或许是那句金榜题名，或许是等着亲手把俞强送进去，为他们这被掐灭在发芽阶段的爱情殉葬。

还是在奶茶店二楼靠窗的位置，这次余秉文没有等多久，正在他望着窗外出神时，桌子对面传来拉动椅子的声音，余秉文立刻回神，转头看向了来人。

对面的女孩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竟然和当初第一次约见面时那个误入二楼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余秉文微微皱眉，低声问道：“你是欣欣向荣？”

女孩在对面坐下，微微抬头扯掉了口罩，一句熟悉的声音传入余秉文耳内：“阿雯，是我。”

女孩的口罩被彻底扯掉，一张熟悉且白净的脸庞映入余秉文的眼中，余秉文瞳孔巨颤。

不解，诧异，惊讶，懊悔，各种复杂的情绪蜂拥而来，他呆坐在座位上，喃喃道：“李欣？”

女孩点点头，眼神有些躲避，她低声同余秉文解释，声音有些颤抖，回忆着那痛苦的往事。

“我初二的时候在俞强家补课，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他很眼熟，数学教得很好，正好那个时候我数学有些问题，俞强收费低，我就找他补课，但是后面他……”

李欣说不下去了，自己自爆这件往事是为了求得余秉文的原谅，原谅她对他的隐瞒和逃避。

“在那件事之后，我就辍学了，主要是我当时的状态也不适合上学，那段时间的我很痛苦，很难受，我不敢面对别人的眼光，无论是关心我还是嘲笑我。我知道你那时候来看望我，但我实在是无法见人。”

“再后来我被领养了，养父母对我很好，他们不嫌弃我，给我治病，带我到处游玩，我后来才渐渐好了起来，直到高一再次遇见你，那时候我才知道俞强是你养父，当初在院里匆匆忙忙才看到他一眼，很快就忘了他。那个时候俞强已经被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只是担心着你和俞强这段养父子的关系，我虽然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但我怕，俞强给我带来的伤害实在太深了，我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哪怕是通过你这种间接的关系。”

“之后你就转学走了，我以为一切都到此为止，后来就在论坛上看到了你们的帖子，才知道俞强居然又放了出来，而当初只是因为打人才进去，所以我就留言说我有证据，但是当我来到奶茶店，看到了你，我再次选择了逃避，我怕你和俞强是一伙的，你发帖子只是为了帮他抹除证据。”

“阿雯，真的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李欣自说自话说到后头还带着些哭腔，余秉文轻叹一声气，起身坐到李欣旁安抚对方。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总归是无法和李欣感同身受的，那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责怪她呢。

“李欣，这不怪你，你谨慎些是对的，这个时候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我。”

结果余秉文越安慰，李欣抽泣的声音越大，周末奶茶店的人流量还是有很多的，周围一圈人都往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八卦的眼神在这一男一女之间来回扫荡。

余秉文：“……”

他颇为无奈，在心中又暗骂那俞强几句，怎么能把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弄成这般小心翼翼的玻璃心。

“好了，不哭了，你再哭我就可能要被他们当成渣男了。”

李欣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余秉文，余秉文眼神飘忽地环顾一周，李欣扭头一看，就见那边几桌的人全在看着这边。

李欣：“……”

她一抹鼻子，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往那边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孩子哭吗？”

众人：“……”

散了散了，这一看就没事人。

余秉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了，好家伙，李欣还得是李欣，怎么可能会是哭哭啼啼的脆弱小女生。

话都说开了，误会都消除了，李欣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大姐大的模样。

把人都吓跑后，李欣吸了一下鼻子，拽着余秉文往外走，“走，我们拿证据去，幸好老娘当年不死心，留了些证据，就是一直没这个胆而已。”

余秉文侧头看着身边女孩的背影，问道：“怎么现在又敢了呢？”

李欣笑着回答：“有人陪呀，我怕跟人讲，又想有人陪，很矛盾是不是？”

余秉文疑惑道：“怎么不让冯二陪呢？”

李欣话头微顿，轻声道：“他呀，就让他当个无忧无虑的街溜子吧，少来掺和我的事。”

余秉文：“……”

那你总拿我挡枪是不是不太好？

*

李欣带余秉文来到了孤儿院一处偏僻的角落，找来东西挖着土，他们两人是偷偷溜进来的，余秉文不解地问：“干嘛偷摸摸地进来，不跟李妈妈打声招呼吗？”

李欣边干活边回复：“我不敢见李妈妈，她当初安慰了我那么久都没用，结果我一被领养我就好了，我怕李妈妈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偏心。”

余秉文：“……”

女人的心思他不懂。

没挖多久，一个蓝色的塑料袋显现了出来，李欣伸手下去，翘着兰花指十分嫌弃地把这袋子拎了出来，抖了抖上边的土，又囫囵塞到另一个黑袋子里去，速度之快让余秉文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李欣含糊道，“这个证据应该够了，老娘要让俞强那个混蛋在牢里待上十几二十年，省得他还出来霍霍祖国的花朵。”

“小欣，怎么说话的，不要用‘老娘’称呼自己。”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欣突然被揭了短，瞬间炸毛。

“老娘想怎么喊就怎么喊，你管得……管得着，李妈妈好！”

炸毛速度有多快，这火熄的速度也就有多快。

余秉文也跟着回头，就见李院长一脸严肃地站在他们两身后几步远处，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他也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李妈妈好。”

李院长挥挥手以回应问好，她瞧了瞧正别扭着的李欣，又看了眼站在一旁崩得笔直的余秉文，最后看向李欣手上的黑袋子。

察觉到李院长的目光所向，李欣微微挪动手，将黑袋子隐到自己身后去，主动谈话吸引李院长的注意力：“李妈妈下午好呀，怎么这么巧？”

李院长有些不解，自己看起来像是很严厉的样子吗？怎么面前这两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紧张。

“是挺巧的，你们两一进院门我就看到了。”

余秉文、李欣：“……”

“干嘛，有事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么，还要瞒着我？”

两人立马摇摇头，一个是不清楚李院长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一个是还在别扭着李院长会不会觉得自己偏心、忘恩负义。

李院长了然地笑道：“小欣，你好了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怎么样我都高兴，看见你这样我就喜欢得很，但是，不准用‘老娘’称呼自己，女孩子要文静些。”

李欣见李院长没在意，立马乖巧下来，“好的李妈妈。”

李院长又将视线转移到余秉文身上，宽慰道：“阿雯好，靠得住，阿雯陪小欣去办这事我放心，你要好好照顾小欣，莫让别人污了女孩子名声。”

余秉文点头应下，看来李院长也早已知晓这事，只是一直在等李欣真正能面对的时候，她再亲自送李欣上“战场”。

*

在余秉文的陪伴下，李欣将证据递交给了警方，警方在上面提取到了俞强的生物信息，再加上医院的诊断证明，伤情判断，铁证如山下，警方很快对俞强发起了逮捕。

二进宫的俞强气急败坏，没了那一直挂着笑眯着眼的面容，袒露出来的是他最真实，最丑陋的模样。

他一路叫骂着，跟疯子似的毫无颜面，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见到余秉文和李欣后骂得更甚，余秉文连忙捂住李欣的耳朵，挡住这些污言秽语，而警察也听不下去了，赶忙把人推搡走。

眼见终于让俞强受到了他应处的罪行，余秉文长叹一口气，心想着：怀瑾啊，你知道么，俞强被我送进去了，我替你出了这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正双眼放空发着呆，突然眼前出现一张脸，占据了他整个视线范围，余秉文吓得后退了一步。

李欣挤眉弄眼地看着余秉文，饶有兴趣地问：“阿雯，你想什么呢？”

余秉文摇摇头，扯谎道：“没什么？”

李欣鄙夷地看着他，扬着眉：“胡说，绝对有情况，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在李欣的连番逼问下，余秉文败下阵来，红着耳根点了点头。

“哈！果然，老娘一猜一个准，是不是上次陪你一起在奶茶店坐着的那个男生。怎么，喜欢就去追呗，需不需要老娘给你出谋划策？”

万万没想到李欣能猜得这么准，正常人也不会往他喜欢男生的方向上去想啊。余秉文连忙拒绝，这不是找个人出谋划策就能解决的情况，问题出现在他们两之间，还得靠他们两自己解决，别人帮忙只会越帮越乱。

“好嘛！不要就算，不过能让我们阿雯喜欢的人肯定很优秀，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良配，那我先祝你们早日喜结连理？”

余秉文失笑道：“那我先谢谢你的祝福了。”

这祝福说得实在太早了，人都才刚分手，现在人影都见不到，哪来什么喜结连理，但他不好扫李欣的兴，只能先应下。

“不必言谢不必言谢，请老娘吃顿饭咋样？”杨怀瑾踮起脚勾着余秉文的肩膀，丝毫不见外的样子，笑得很是狡黠。

余秉文：“……”

好像现在是李欣家庭情况更好吧，作为一个刚刚亲手把自己养父送进监狱的余秉文如是想道。

薅羊毛也不看看这羊还有没有毛的吗？

“对了，那个男生这次怎么没陪你一起来，老娘还想和他道声歉呢，毕竟放了他鸽子。”

“他啊，有事忙着呢，没空过来，我会替你转达的。”

如果能再见的话。

【小剧场】

李欣：我要吃这个。

余秉文：好。

李欣：老娘要这个。

余秉文：行……

李欣：阿雯带我去吃肯德基不？

余秉文：……

李欣：开玩笑的，我吃饱了，下次见面我请你吃肯德基。

余秉文：这点钱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