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麦芒

“你看看这些是什么啊，恶不恶心？”

“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普通的谈恋爱么，两个男的搞在一起，像什么话！”

杨怀瑾和余秉文趁着夜色回到雨花巷，站在杨家门口听到的就是这些，里头吵架的声音太大了，他们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倒不是杨怀瑾有这么听话，杨征一喊他回家就回家，只是他在电话里威胁杨怀瑾，才不得不回家。

“你给我立马带着你那好同桌回来，不然我到学校去找你。”

听到杨征这话，杨怀瑾大概也猜到了杨征是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只是他怎么也猜不到到底怎么就暴露了。

他是不想带余秉文一起回的，但余秉文直接把他拦在门口，不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就不让走，结果说清楚了也不让走，硬要陪着一起走，还拿之前李院长的那套说辞来说自己。

什么要学会求助，什么不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困难，苦口婆心地劝解一通，杨怀瑾实在磨不过才同意把人一起带回家，结果站在家门口时他就后悔了，里面吵成这样，杨征会不会对阿文不利，万一自己没有余力保护阿文怎么办？

在门口犹豫着，他回头看向余秉文，余秉文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以消除他的不安。

杨怀瑾心想：怎么自己这么差劲，还得要让阿文来安慰自己。

他轻咬着下唇，用钥匙开了门，门里的吵架声瞬间停止，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人从里头拉开了，还没来得急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啪。”

杨怀瑾的左脸很快红肿起来。

“给我个解释。”

杨征把一叠照片丢到杨怀瑾面前的地上，上面有些是学校论坛上传的照片，还有一些是很隐秘的角度偷拍的照片，主人公无非就是他们两人，动作也是一些或亲或抱的暧昧行为。

有些照片还偷拍的挺好，杨怀瑾这时候还想着留藏着这些照片。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没再看那散落一地的照片，也不欲深究这些是谁拍的，是谁捅到杨征面前的，他仰起头看向杨征，回瞪了回去。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呢？”杨征怒急，连说话声都有些结巴，“我他妈供你到学校读书，你去搞同性恋，恶不恶心！”

“还有你！”杨征手指着杨怀瑾身后的余秉文，怒骂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好带我儿子？”

“你这是在毁了他！”

杨征扬起手了，想越过杨怀瑾去打余秉文，巴掌挥下，没有打到余秉文身上，被杨怀瑾拦在了半空，看得出是在用尽全力拦了，手上的肌肉全部都紧绷着。

“好哇，你还护着他是吧。”

杨怀瑾的少年力气终究比不过正值壮年的杨征，杨征发了狠把杨怀瑾往屋内一扯，后者踉跄几步靠在沙发上才停住，一旁手足无措的杨母连忙来看自己儿子脸上的伤势。

“你毁我儿子，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杨征咬牙切齿，指着余秉文再骂上了几句，再把大门一关，断然分离出两个世界。

里头的动静他听不见了，不知道杨征会把杨怀瑾怎么样，但有杨母在多多少少也能看护着些杨怀瑾，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果。

在杨家门口闹得这么大动静，雨花巷里居然没有人凑热闹，虽无圆月，但现在还在饭点，家家户户都在用着团圆的中秋晚宴，也许现在这世界上只有杨家在这个好日子吵架。

余秉文并没有离开，他在杨家门口的楼梯上坐下，正如八年前的雨夜，自己一个人找到杨家门口等杨怀瑾，只是这次没有下雨，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杨怀瑾，等他笑着出来告诉自己一切都解决了，以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手了。

巷道幽深，几乎没有人影路过，墙边溜过去一只耗子，身后跟着只花猫，花猫看着年纪不大，有些笨拙，许是第一次捉老鼠，跟着跟着居然跟丢了，茫然地蹲在墙角左顾右盼，喵喵叫着想要老鼠再回来陪他玩会。

花猫没等到老鼠，余秉文也没等到杨怀瑾。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余秉文就看着远处黑暗中的花猫喵呜地叫着，迷茫地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吱呀。”

身后的门开了，一只温柔的大手抚上余秉文的头顶，不会是杨怀瑾，也不可能是杨征，那便就是杨母出来了。

余秉文连忙起身，想要问问杨母杨怀瑾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杨母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先安抚道：“他没事，就是挨顿打又关禁闭去了，皮糙肉厚的，不用担心。”

杨母拉着余秉文冻的僵硬的双手，关上了门带着他一起到门口的楼梯坐下，“先坐这聊会吧，不好带你到家里去，那混球现在见着谁都要骂上几句，可难听了。”

余秉文顺从地与杨母一同坐下，这个无月的中秋，只有路灯给予了黑暗中的两人些许光亮。

余秉文有些内疚，他终究还是要对着杨母坦白自己和杨怀瑾的关系：“杨妈妈，我和怀瑾他……”

“乖孩子，我知道的。”杨母轻轻抚着余秉文的的手，不忍心让孩子为难，便打断了他的话，“我老早就知道了，你看怀瑾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了。”

“我看得出来你很爱怀瑾，怀瑾也很爱你有，两情相悦的感情是多么美好啊。”

“美好的少年时光，美好的初恋，以及相互爱慕的两人。”

“曾经也有个男孩子是这样看着我，只是当时我没有看懂他的眼神，到后来一切都晚了，因为我的忽视与不理睬，那个眼神最后注视到别人身上去了。”

“说来也是笑话，自己走错了路，也就不忍心让你们这些小辈重蹈覆辙了，我不是很早就同意了吗，我让你喊我妈妈呢。”

杨母微笑着看着余秉文，余秉文被这些话震惊到了，动容且哽噎着说：“杨妈妈……我对不起你。”

“害，什么对不起，恋爱自由，喜欢无错。你没有对不起什么，你什么都值得，是那老混球思想不开放，他非要干这种棒打鸳鸯的事。”

“哎，我阻止不了他啊，我连我自己儿子都没法好好护着，早知道我当年就不听家里的话去相亲了，谁知道找了这么个混球回来。”

余秉文一时语噎，原本郁闷的心情被杨母这胡搅一通已然畅快许多。

“对了，你喊我什么来着？”

“杨妈妈？”

“当初不直接喊妈的吗，跟怀瑾一样直接喊就是了，我当方面同意你们这门亲事，不管那混球了。”

余秉文失笑道：“妈。”

“欸！”杨母笑着应下，而后他听见了房内传来摔门的声音，杨征可能又和杨怀瑾打起来了，她得回去看着些杨怀瑾。

杨母敛起笑容，微微严肃着些说：“好孩子，今天你先回学校住，杨征这混球样不知道会把怀瑾怎么样，我会替你看好怀瑾的，到时候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小男朋友。”

她起身拍了拍余秉文的头，而后开门进了屋。

门轻轻关上，又只剩下余秉文一人坐在楼梯上了，那只小花猫也不知道往哪去了，他也该回寝室了，自己待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回学校等消息。

回到学校时校门已经关上，余秉文绕路翻墙进了学校，寝室门半掩着，是他们走的匆忙忘了关门，里头和他们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清晰明亮的白光将室内照亮，床上的枕头还扭曲着，保持在杨怀瑾翻开的那一刹那，桌上端放着一个盒子，反正扁平的，等着给来人一个惊喜。

余秉文把门掩上，他怕杨怀瑾忘带钥匙回不了寝室。

他轻步走到桌前拆开了桌上的那个盒子，里面摆着一个大月饼，做功有些粗糙，表皮微微烤焦，上面印了四个字“金榜题名”，看得制作者已经是很尽力了，连印字都印了两遍。

余秉文拿着盒子里的刀叉切下了一小块月饼尝了口。

顿时眉头皱起。

心中笑骂道：“傻子，这就是你夸了好几天，亲自做的减糖月饼？没放糖的豆沙也是甜的啊，你快点回来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

然而中秋两天半的假期都没再见到杨怀瑾，杨怀瑾没回寝室，电话，QQ也联系不到对方，余秉文只能在学校干着急。而后假期结束正式上课，杨怀瑾也没回学校，欧阳乐和谢鸿远也联系不到人，他们到杨家去找人也没人开门，杨怀瑾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渺无音讯。

万般无奈之下，余秉文在课间找到了老严。

“老师，你知道杨怀瑾怎么了吗？”

老严坐在办公桌后面，神色很是苦恼：“怀瑾他爸给他办了转学，这会儿你去寝室应该还在收拾。”

“欸，秉文你干嘛去，待会还有课啊。”

余秉文不在乎这课还能不能上，他只想见到杨怀瑾，现在立刻马上见到他。

当他一路疾跑到寝室门口，扶着墙急促地喘着气，推开了这一直半掩着的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杨征。

杨征正站在门口，听见门后有动静便回头看了眼，见来人是余秉文，他没好气地哼了声，冷着张脸出了门，给他让出了进了门的路。

余秉文点头表示感谢，而后快步近了寝室，杨怀瑾在里面收拾着床铺，墙边并排的两张桌子，一张已经清空。

“怀瑾，你……”没事吧？

这种情况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这个时候再问这种话就显得很无力了。

“余秉文，我们分手吧。”

杨怀瑾低着头没看来人，他正折着被子，准备将被子装袋。

余秉文哑然，他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

杨怀瑾装好被子，而后他把自己的枕头一起塞了进去，枕头旁掉落了两个小物件，他盯着看了半天却没动手去拿。

余秉文看到了，那两个小物件是那木头小兔和小狗，他有些哽咽，喉咙苦涩着。

“还能再见吗？”

声音有些呜咽，余秉文说出这句话简直用尽了他剩余的力气。

杨怀瑾的动作微顿，愣了会神，回复道：“不知道。”

他提拉起行李，走到余秉文身边，一直没有看对方一眼。

“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能再见，那祝你金榜题名，前途无限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