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阿雯

“嗡，嗡……”

床上身影一动扯起被子盖住头，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

“嗡，嗡，嗡……”

谁这么缺德大半夜打电话。

谢鸿远不耐烦地从被窝里伸出只手，抓着床头的手机点开屏幕。

谢鸿远：“……”，缺德的杨怀瑾……

他接通了电话，“大半夜的你干嘛？”他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隔壁的爷爷和奶奶。

“你知道余秉文他家在哪吗？”电话那头杨怀瑾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沙哑。

“不知道。”谢鸿远有点后悔认识这两人。

“那你怎么就什么都和他说？”杨怀瑾喃喃地吐槽，声音太小，没被谢鸿远听见。

“你找他干嘛？”谢鸿远有点奇怪，杨怀瑾怎么在大半夜找人。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你知道他是阿雯吗？”杨怀瑾不知道谢鸿远还记不记得阿雯，正打算帮他回忆阿雯是谁，谢鸿远突然就回了句。

“知道。”声音毫无波澜，一点惊讶也没有，明显是早就认出了人。

杨怀瑾：？？？

杨怀瑾：“你知道你不告诉我？”他一边气愤自己兄弟的隐瞒一边对自己还没比得过谢鸿远而感到羞耻。

谢鸿远回他：“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杨怀瑾：“……”

确实，杨怀瑾自己没认出来也不能怪自己兄弟不告诉他。

杨怀瑾心虚着问：“那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杨怀瑾刚试图在班群里找余秉文的QQ来联系他，却发现这个人压根没进班群。

谢鸿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哪打工，这个点你去找他他应该在上班。”

杨怀瑾诧异：“什么打工，这个点打什么工？”

谢鸿远不欲多说，让杨怀瑾自己问余秉文去，挂了电话给他发了个定位，手机一丢就躺回被窝去了。

杨怀瑾看着谢鸿远发来的定位，定位上显示着一个24小时便利店。

杨怀瑾：“……”

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几个月余秉文为什么那么缺觉了。他这么缺钱吗？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要边打工边上学？

杨怀瑾心想：不行,要找他好好问清楚

*

“我们的节目就到此为止,让我们用一首《时间煮雨》来告别大家，这首歌非常地能触动青春回忆，让我们感受到心底最柔软那部分的感动，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愿与你们共勉。”

动听的旋律从收音机里传出，在寂静的便利店里回荡，期间夹杂着一声声极其有节奏的削木声。

余秉文坐在收银台后面打了个哈欠，本来今晚准备偷懒的，但自己刚把那只自己做了许久的木头小狗送走，一时手痒想再刻一只，便准备了木料打算再刻只兔子，小时候刻的那只太丑了，还被认成了狗，真是他手工生涯以来的奇耻大辱。

手中的木料已经初见雏形了，但和之前那只跑动的兔子不同的是，这只兔子是蹲着的，十分放松，在兔子身边还留了一块空白，余秉文准备刻个大萝卜上去。

“叮铃铃”门口挂着的铃铛传来声音，有顾客进了门。

余秉文视线从手中木雕上往向门口，而后便呆住了。

来的人是杨怀瑾，他见余秉文确确实实安然无恙地待着店里，那场梦给他带来的不安便风消云散了。

他风尘仆仆的，像是刚逃难似的，余秉文眼尖，看见他紧握着的手上还在往外滴着血。

“你手怎么了？”余秉文倒是不奇怪杨怀瑾会找过来，当他把木头小狗送出去时他就知道杨怀瑾迟早要找上门来问清楚，只是没想到是这个点，而且是这种情况。

杨怀瑾不回答，走到收银台前面，和余秉文对视良久，久到余秉文实在忍不住错开了眼神，他却还在盯着余秉文看。

“你有什么事就快说。”

余秉文最受不了杨怀瑾这种直勾勾审视自己的目光，仿佛在这目光下自己什么不堪的秘密都能被扒出来。

杨怀瑾伸出那只没滴血的手，往余秉文面前一摊，手里放着那前不久刚送出去的木头小狗。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杨怀瑾的声音很哑，哑到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话。

“是。”余秉文没有否认，他倒是想看看对面这人还能问出什么来，一直没被认出来的气还憋在自己胸口，上次那枕头揍他一顿还不够出气。

杨怀瑾的手有点颤抖，他又伸出那只在滴血的右手，手中躺着一只沾染着他的血液的木头小兔。

“那这个呢，这，是你做的么？”声音更哑了，却能让余秉文听出这声音里的期待。

余秉文：“……”

余秉文没想到杨怀瑾会把这只木头小兔也带来见自己，他感觉现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手中泛着红的木头小兔，像是见着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有着一种带着陌生的熟悉感。

静默了许久，余秉文唇瓣轻启：“是。”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余秉文承认了，承认了这只木头小兔是他做的，同时承认了自己就是阿雯。

没有什么狗血剧情，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在这小小的便利店里，凌晨两点，两个人面对着面，穿越时空的长河般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但面对作为阿雯的余秉文，杨怀瑾突然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他知道阿雯极其在意自己的自尊心，要是过去的事情实在难以开口不想被提及，杨怀瑾要是问了就得把刚找回的阿雯再次推远。

余秉文眼睁睁看着杨怀瑾眼中的期待暗了暗，转而变成某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色。

余秉文：“……”

余秉文心想：我是阿雯你很失望吗？

在那句回复之后二人什么也没说，一坐一立在收银台旁对峙许久，收音机里的电台节目已经结束了，便利店内十分安静。余秉文按耐下自己想打人的拳头，低声说：“你手上的伤，先处理一下。”

他刚刚在看木头小兔时注意到了杨怀瑾右手上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扎了进去，伤口不浅，还冒着血，再加上抓了只木雕在手中，整得手里一片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他转身到柜台里去翻找医药箱，外边杵那跟木桩似的人终于动了，从收银台一旁的入口挪了进来，站在余秉文后头。

不知道是不是杨怀瑾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现在离余秉文越近，就越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余秉文一回头看见这人仿佛瞬移般出现在自己身后，愣是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医药箱砸他身上。

他深吸几口气，扯来一旁的凳子让杨怀瑾坐下，将他手中的木头兔子拿走放收银台上，抓着手准备给他的伤口消毒。

杨怀瑾看着身旁低头帮自己处理伤口的人，停滞在嗓子眼近十年的心终于落在实处，他不动声色地用左手将收银台上的木头小兔拿了回来，和原本在手中的木头小狗一起紧握着。

“阿雯……”杨怀瑾对着余秉文喊出了这个名字。

曾几何时，他无数次对着虚空喊这个名字，却没有人能听到，没有人能够回应自己，但现在，他找回了自己的阿雯。

“嗯，喊我余秉文吧。”余秉文正给杨怀瑾拿纱布缠着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杨怀瑾滚烫的掌心，一顿，手指蜷了起来，而后犹豫着展开，继续包扎。

“阿雯是过去式了，我现在叫余秉文。”

余秉文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疏离感，他发现自己虽然终于被杨怀瑾认出了身份，但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他在心里问着自己为什么，他无法给出答案。

“好，余秉文你……”杨怀瑾能找回阿雯就已经满足了，也不在意阿雯现在叫什么名字，他试探着想问些问题，却被余秉文打断了。

“伤处理好了，你早点回去吧。”余秉文把纱布放回医药箱，准备送客。

他心想：少了中间这么多年，自己终究还是没办法回到小时候那样爱憎分明地面对故人了。

杨怀瑾虽然对问不出答案有心理准备，但面对这情况还是有些失望，他拿着两个木雕走到门口，看着右手包扎得干净利落的绷带。

他鼓起勇气问了一个不那么踩雷的问题。

“联赛算吗？”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让余秉文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什么？”

杨怀瑾给余秉文解释：“联赛加分能算进赌约里吗？”

余秉文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杨怀瑾最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杨怀瑾。

他轻笑了一声，“算。”

*

杨怀瑾离开便利店后，余秉文守着再次空荡的便利店一人在收银台后发呆，手里拿着刚刚被匆忙藏起来的半成品木雕。

他的手摩挲着那兔子旁边留着的空白，许久，他拿起刻刀在那片空白上刻了下去，三两下勾勒出一只小狗的边缘。

不要大萝卜了，换这只小狗陪着这小兔吧。

*

城市已经沉睡了，只余微风轻轻地吹着，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不知何处偶然传来一两声狗吠。

杨怀瑾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疾驰着，寒风迎面而过，刮着他的脸庞，他甚至松开车把，张开拴手，拥抱着寒风，但这样的寒冷仍是难以纾解自己心中的激动。

到了雨花巷口他拐了进去，经过了岔路口，从自己家院门口骑过，上了那座拱桥，最终停在了水塔下。

水塔还是老样子，只是上初中以来自己很少再来了，它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一样，日复一日地俯视着这片土地，温柔缱绻地注视着孩童长大。

水塔顶端寒风依旧凌冽，天上乌云已经散开，空留皎洁的弯月与簇拥着它的繁星。

杨怀瑾从那个小洞中钻出来，当年的轻而易举已经不再存在，现如今长大了的他险些被这洞口卡住。

面对着与他梦中一样的场景，他还是有些后怕，即使天边没有倒着飞的流星，即使没有阿雯站在水塔边缘。

“啊——”

杨怀瑾抓着水塔边缘锈迹斑斑的栏杆，大声高呼。

“我找到阿雯了——”

这喊声将心中忧郁尽数疏解出来，随着寒风不知飘向何方。

【小剧场】

谢鸿远：你们清高，扰人好梦

杨怀瑾：阿雯，谢谢你的礼物，这次真的是狗了吧

余秉文：我现在不叫阿雯

杨怀瑾：那叫你阿文好吗

余秉文：……

谢鸿远：……

谢鸿远：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