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坦白

又过了两小时后，家里。

几人最终在警方调节下勉强达成和解，那名男人声称“梅格当时下死手”，但萝洁声称这样瘦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下死手。

调解后，醉汉赔给萝洁一百菲尔，因为他骚扰在先且动手在先。

深夜，家里只是浸润在黑暗当中。

梅格整个人虚脱般瘫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记得那个男人在离开派出所时恶狠狠地瞪向自己的那像要叫人将自己整死的眼神。

我想要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我现在压根就没有任何办法。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种该死的畜生。

一时半会还睡不着。即使身体已经疲惫，但精神还不允许睡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点啥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他只是单纯地对那个男人的行为表现很愤怒罢了，只是在本能性地对那个男人的攻击行为予以反击罢了。

“该睡了，梅格。现在已经半夜了。”

“我在等那球玩意叫人打我。”

梅格不带感情地回复萝洁，语气又虚弱。

“你就放心好了。在达拉尼，闯进其他人家里打人的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

“讲真的，如果是逃亡路上的我的话，我是会选择杀了他以绝后患的。”

“酒吧里啥人都有……梅格，用不着现在还对这种混账赌气。他威胁就威胁，如果他真能做到这个，你不是还有星之剑吗？”

“我知道我有，但……”

这句话听上去并没有说在梅格的心坎子里。

梅格接下来的发言内容或许有酒精进行作用，但本质上都是其真心话。

“我已经不想杀人了……在哈姆达雷，我杀人是迫不得已。因为他们让我失去了作为‘人’而活着的权利。”

他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道。

“我想作为人而活下去，而不是‘非人’。我杀死那群医生的动机是因为他们将我判定为‘非人’，就是疯子。”

梅格说到这里时，一个问题在脑中闪过。这次他成功捕捉到了这个一闪而过的问题。

“萝洁，我想问你个问题。”

一旁，那个正陪着梅格一起聊天的萝洁将手里的毯子暂时放在了一边。

她默不做声，只是在黑暗当中点头示意让梅格问自己。

“一个正常人被放在疯人院里被折磨成真的疯子，那么接下来要将这个人放到哪里？正常社会，还是继续关在疯人院里？”

“那一定是疯人院，如果按照这个人的现状来看。”

萝洁的第一答案如此。

她将这个答案脱口而出，但紧接着，她仿佛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我的家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我永远关在里面。因为，因为……”

梅格的回复让萝洁感到震惊，但震惊之余又感到很正常。

他在说到这里时，只是无力抬手，像是要去拿桌子上的纸巾。

“当我被送进疯人院里时，他们……唉，他们就第一时间单方面宣布和我断绝亲子关系了。”

虽然这种操作她没见过，但类似的几个极少数不合格家长，她见过。

萝洁抽过一张餐巾纸递给梅格，擦去他眼角的泪痕。

“还有，别拿‘赐予我生命的恩情’来道德绑架我。是他们无德在先。我知道，如果疯人院里的护工听到我这句话，他们一定会问我‘既然你否定父母创造生命的恩情，那为什么不去死’。”

“我并没有因为他们把我送进疯人院而否定他们创造了我的身体，这些东西是那些护工们强加于我的。”

萝洁顺着梅格这些话，突然插进来说道。

“所以说……那些护工，都是现在的‘二极管’，就是思维只有两种极端的人。”

“所以我杀了所有护工。”梅格又紧跟着萝洁的这句话陈述道。

“不过，虽然从哈姆达雷的法律上，我的家人们还是我的监护人。换句话说，如果我要合理合法地出去，就必须让他们来接我出去。”

黑夜中，二人交谈声细碎，并最终溶解在深夜。

“总而言之，如果我没有星之剑，那么这就是个无解局。他们想把我一辈子关在疯人院里，以合理合法地杀死我。”

“所以……你杀了所有疯人院里的医生和你的家人？”

萝洁再度对梅格发问。

他可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可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这孩子在疯狂中又有着十足的理性，在理智状态下又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那些医生全杀了，但我家人我一个没碰。”

“为什么？明明是你家人是把你送进疯人院里的……”

“他们不值得我动手。后来我也想了想，杀死医生和护工有第二个作用，即用武器批判并否定对于‘疯子’的判定。”

说到这里时，梅格话锋一转，苦笑一声后说道。

“我给你讲个冷笑话，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笑话？”

萝洁一开始还不相信梅格的幽默能力，直到梅格的这个冷笑话讲出来后。

“我笑了，躁狂。我哭了，抑郁。我吃饭快了，躁狂。我吃饭慢了，抑郁。我唱歌，躁狂。我不唱歌，抑郁。”

梅格讲完这些后，又苦笑一声。像对自己的过去的嘲讽。

“他笑了，开心。他哭了，伤心。他吃饭快了，赶时间。他吃饭慢了，享受生活。他唱歌，他喜欢。他不唱歌，他不想。”

沉默。

在沉默片刻后，梅格终于接着说道。

“我讲完了。”

“……听起来不太好笑，更像是悲剧。”

萝洁再度开口，在对梅格的这些话略加品味后。

她现在还看不出来梅格的幽默能力，因为她和梅格之间的相处时间还不太够。

“我们再回到这个话题，梅格。就是‘正常人被精神病院变成精神病’这个。我改一下我的答案。”

“嗯……说吧。”梅格点头道。

他心中本来就有第二个答案，也是他最为期待的答案。

至于他为何会想到第一个答案？“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萝洁在确认心中答案正常时，她一边轻握住梅格左手并抚上其手背，一边贴在他耳边说出自己答案。

“把那个人……留在我的身边，由我来亲自治愈。”

梅格听清了萝洁的答案。

这个答案正是梅格心中的第二个答案，也是他想要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和基于最低成本原则的第一个答案之间相差甚远。

“……很好的答案……不过，我现在该解释最后一件事了。”

梅格说到这里时，听起来距离睡去还差最后一点。

“我习惯性地打架下死手，因为如果我不下死手我就会死。即使我不想杀人，我也一时半会改不掉这个习惯。”

听起来，他已经暂时忘掉了“等那个人叫人打他”这件事。

萝洁的短期目的达成了——用注意力转移法让他安然睡下。当然，他的坦白只是意外之间发现的巨大收获。

听着梅格说的这句话，萝洁爱抚般摸了摸梅格的脑袋。

“没事的……”

头发的触感软软的，香香的。

像是纯净感。

“现在该睡了，睡觉前怎么放衣服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的智力水平还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低。”

梅格回复道，不像是开玩笑。

萝洁将沙发给梅格略微收拾几番后，为他开出一个能够躺下的地方。让他一个人躺在那边开始睡去。

看着梅格褪去身上衣物，盖上小毯子并陷入沉睡后，萝洁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便从客厅离开，回到自己房间中。

“晚安，明天的咖啡厅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