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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罗馥类卿》

虫卵玫瑰

第55章《罗馥类卿》

这是运动健将齐眉二十六年来,第一次觉得跑步会如此费劲儿,像他大病初愈,像他双腿灌铅,像他足被缠住……

大晚上跌跌撞撞冲过去的他也许更像坏人,谁叫他这会儿太激动了,似一碰就被烫的煤炭。

“喂喂喂!你想干啥?”这个与罗馥截然不同的女声,像弹起的玻璃珠,一跃一个惊慌,一跃一个恐惧,小冰雹般砸醒了齐眉,也粉碎了他才长出苞的希望。

他一个踉跄,那副黑粗框眼镜如被冰雹打落的苞,承载着他与罗馥爱情宣言的琉璃瓦,重重地摔地上,摔了个粉碎。

“罗……馥……”

幸好他声音很小,惊疑的低音。

“咦?你是……齐眉哥?”

幸好她声音很大,惊讶的高音。

得亏他不近视,得亏听清这的确不是她声音,齐眉扶着膝盖站起,泪风干后的视野里,映入另一个留着黑短发的女孩。

相仿的打扮,相似的气质,天太黑,他太急,难怪会认错。

“哦……你是沉璧的姐姐?”

“对,我是冬浮光。”

齐眉对她的印象不深不浅。不浅是因为她是自己好友的姐姐,一个框在那副他与罗馥同款情侣眼镜中,长得很惹眼的小美女;不深则是她再漂亮,也不过是这个并不缺美女的世界里,无法再模仿出一个能触碰他心灵的罗敷媚。

可不知为什么,当褪去框在眼前的那层他恋恋不舍却腐烂到底的爱的枷锁,亭亭玉立在他世界里的冬浮光,像没有玻璃阻挡而自由窥入心里的光,恰如她“冬日浮光”的名字,使他关于罗馥的记忆再次复活起来、生动起来、明艳起来。

“你好,不好意思,把你吓到了。”

他拾起地上的眼镜,树脂材料居然摔得这么惨,轻盈的镜框倒完好,但两个镜片很严重。一个掉出来摔成两半,一个就像他那天摔坏的手机一样,虽没脱落,却从一角裂出蜘蛛网的纹路,仿佛再碰一下得碎了。

好吧,尽管不知道早在分手后再也不戴眼镜的罗馥,是怎么处理他们的定情信物,反正他的信物坏掉了,即使他不是故意的。

解释就是掩饰。

“哎呀,你眼镜坏了,能看清么?”冬浮光撅起嘴,露出好像是她害得齐眉摔坏眼镜的愧疚。

“没事,能看见,很清楚。”

泪尽后的齐眉,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不是罗馥的小圆脸而是瓜子脸,不是罗馥的桃花眼而是杏眼,不是罗馥的长睫毛而是短睫毛,不是罗馥的冷白皮而是奶白皮,不是罗馥的高量苗条而是娇小可人。

除发型和打扮略微神似,她根本不是罗馥,也不是很像罗馥。自己老眼昏花错把她认成罗馥,实在莫名其妙。

“那就好,可惜得再配一副了。”

“不必了,我不近视,这是平镜。”

“啊?那你还戴眼镜?”

“哈哈……”

“哈哈”是齐眉的口头禅,无论日常聊天或烘托氛围,有时也是转移话题,即他不愿继续下去的某些问题:“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敢出来?”

冬浮光的牛仔裤是随腿破洞款,不像罗馥爱穿宽松高腰版。她说话也比活泼的罗馥还要随意些,该是那种脑子里不会想太多事的人,简简单单,能透光的白纸似的女孩:“来接我姐……”

她忙捂住嘴,齐眉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像防狼棒的东西,似乎还不太会使。估计自己刚才差点儿被她当“狼”了,看样子她也不愿意大晚上出来,又不想告诉自己实话。

“我就在对面的龙跃苑住。反正今天加班回晚了,送一下你吧……”

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有坏人。想起盛崇中学马晓涵的惨死,不管真相是什么,齐眉真有点儿担心所有走夜路的女孩。

毕竟,晚上是一个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办案多年,很多案件都发生在晚上,一个没有光的时间段,发生太多悲剧,令从小就不怕黑的齐眉越成熟也越胆怯起来。

其实,比黑暗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谢……”冬浮光今晚说话总有些半拉子,明明很惊喜齐眉主动当护花使者,又像吃了红薯噎住嗓子,吐不出后面的话。

齐眉以为她不信自己,好笑又心疼社会对女性的恶意,把冬浮光这样的姑娘都逼得不敢相信人,耐心解释:“我是警察叔叔,不是坏人。”

这是那个姚静伊对自己的称呼,一开始他还不太高兴,自己有那么老?但想起学校教育学生有困难找警察叔叔,也是信任才令他们得了这个颇为“慈祥”的称呼。

“不是!我咋可能怀疑你?其实……”冬浮光着急辩解,扫了眼高大俊朗的齐眉,忽然眨眼笑道:“齐眉哥,你有女朋友没?”

齐眉像到咖啡馆小憩时,被服务生端来一杯龙井,瞪直不大的凤眼,下意识回答:“啊?没呀……”

“太好啦!啊不……”冬浮光发出中了一百万的欢呼,双手遮着嘴,笑嘻嘻地说:“那个……齐眉哥,能陪我走到小区门口么?我去接我姐姐,她叫冬静影,在西安上班,是公务员,人很漂亮哦!”

齐眉听出这妮子在当红娘,想撮合自己和她那个姐姐,不禁好气又好笑,感慨现在的九五后都有红娘意识,时代发展太快,他真老了。

“奇怪,你姐姐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还要靠你一个小丫头接?”齐眉瞧冬浮光学生稚气的模样,觉得她说“接姐姐”这件事,就像小孩子穿上大人的衣服一样。

冬浮光不喜欢被当小孩子,白了眼齐眉,又自觉和人家不熟,耐着性子说:“我都成年了,现在还是大学生,还会开车,请别小看我。”

知道电梯里小孩子被大人抱怀里非要自己按键,害得一电梯的人半天都走不了的场景么?非要装成熟的冬浮光,让身为刑警的齐眉能察觉,她作为学生或车手都是青瓜蛋子。

不过,大人哪和小孩子计较,他憋着笑说:“好好好,那我这个护花使者当到底,她快到了么?走不?”

“嗯……稍等下,二十分钟前她说快下车呢,我放心不下就瞒着爸爸妈妈还有阿璧出来……”

真是个嘴漏风的小姑娘。

齐眉笑而不语,冬浮光意识到自己的低级错误,见齐眉笑得更“慈祥”了,也懒得遮遮掩掩,摊开手说:“拜托你保密,我是偷偷摸摸出来。我姐姐今晚不回家,光说要我帮她捎个东西,她就走了。”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那个冬静影之前也听冬沉璧说过,和自己一样都是上班族,今天是国庆前最后一天,按理说她该回家,却在这个点悄悄回来,说明她很可能与自己一样要假期加班,所以冬浮光的父母才不担心。

齐眉快速理清思绪,也不会没眼色地刨根问底。不知那个女孩有什么心事,神神秘秘有几分像当年执意和他分手的罗馥。

提到罗馥,他才想起自己最近忙得没和她联系。翻开聊天记录,幸好她再也没回复,一直停留在他那天发的近期忙的解释。

绿色的对话框,绿得刺眼,像冰箱里忘处理的叶叶菜,腐烂的脓水在低温中发酵……

所以,她生气了?

不会的,她不会,不会吧?

想起自己办案再忙都有时间换手机屏,都有时间回家拿东西,却没一分钟好好回复人家,齐眉觉得之前手机屏摔碎的蛛网还在,像心脏周边最纤细的毛细血管,病变了也难以根除,否则致命。

这是他和罗馥回不去的过往,他死去的初恋……

冬浮光的微信提示音很小,是泡沫“啪”的破碎,却无比清晰地破裂在齐眉耳边。

恍然抬眼,手机屏幕的光照得她白净的脸泛着淡淡的玉色,如一块活色生香的美玉:“到了到了!我们快走!”

她竟伸手想拉齐眉,好在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齐眉哥?”

“没事,我们走。”齐眉好笑她终究是女孩子,以前罗馥也怕走夜路,每次都紧紧拽自己胳膊。走到有光的地方都不肯放开,这时齐眉就爱逗她一下:“这么舍不得放开我?”

然而,她最终放开了自己,为什么?

罗馥像与他相交后再无交点的相交线,一个大大的“×”,渐行渐远,许是错误的感情。

既然错了,为何还要相遇?与其如此,不如像此刻自己与冬浮光那样,当两条遥遥相望的平行线也好,不相交就不相遇,不相遇就不相爱,不相爱就不相离,不相离就不相负……

齐眉不知为何会把冬浮光引入自己爱情的比喻,望着她与自己隔了一个过道的距离并肩前行,穿过一栋栋楼房,越过一方方草坪……像翻过一页页浮光掠影的书,什么都没记下,可指尖触碰了薄薄的纸,蝴蝶翅的光滑。

终于走到凤鸣苑大门口,好漫长的一段路,慢得足以让齐眉时不时瞥见冬浮光在地上与自己平行的疏影,他长她短,差距却比实际身高差较大的他们少了许多。

齐眉忍不住偷笑,像不像那次自己得踮脚才能吻上罗馥。

罗馥,罗馥,罗馥……他的罗敷媚。

他疯了,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那个抛弃自己的女人,甚至在大门口看见那个长发及腰的女孩,都能从她脸上看到罗馥的表情。

刮开彷徨、迷离、凄楚的粉饰,刻满坚决、悲壮、孤独,这是罗馥对自己提出分手的表情。

齐眉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表情。而此刻,这种死寂如空山烟雨笼罩着那个也不像罗馥的女人,冬浮光雀跃地叫着的“姐姐”,冬静影。

“姐姐,我拿来了,你打算给段氓哥么?”冬浮光抱住那个气质如兰的女孩,唤出一个齐眉并不陌生的男人的名字。

齐眉眯眼思索,正好撞见冬静影脸上流下的泪,和罗馥说分手时一样,亮晶晶的,玻璃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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